太极殿内灯火煌煌,盘龙金柱擎天,映着无数赤金灯盏,将整个大殿照得亮如白昼,纤毫毕现。空气里沉水香混合着酒气肉香,形成一种尊贵却令人窒息的暖腻气息。
文昭帝高坐龙椅之上,面色苍白中带着一丝难言的疲惫。身侧是皇后池氏,仪态端庄静默。再旁,一身鹅黄宫装、环佩叮当、如同火焰般炽亮的长乐公主斜倚在池皇后身侧,一双明媚灵动的眼睛如同幼鹿,好奇而挑剔地扫视着下方众人,那“光艳动天下”的称号实至名归。更高一层垂落的珠帘之后,明太后天水碧的宽袖如同凝固的冷月,静默却又笼罩着无上威压。
阶下分列东西。
西侧首席为乐阳公主皇甫月,一身天水碧绣百蝶曳地长裙,神色雍容中带着审视。其旁坐着驸马明玄止,神色疏淡。身后是两子:次子明怀瑾面色苍白阴郁,一身沉郁之气仿佛拒人于千里;三子明砚舟姿态恭谨,垂目敛手。其后依次是冀王皇甫凌及其几位仪态端方的儿子;临渊王明怀霄面带矜持的微笑,其身后侍立的次子明琅之身形挺拔,玉冠束发,面容清峻英朗,如古月悬空,温润雅致中自有一股不可逼视的贵气,尤其引人注目。最后是宋麟,独坐于代表平南王府的空席旁,一身玄底暗金蟠螭纹锦袍,在煌煌灯火下光华内敛。他姿态闲散地靠坐着,微微垂眸,把玩着面前一只细胎白瓷酒杯,俊美无俦的侧脸在光影下如同精雕玉琢,却又隐隐透着拒人千里的疏离与沉冷。
东侧首席乃镇国将军府虚位,莫叔白一身玄色精钢甲胄,挺立如枪,代替其父坐在最前,冰冷如刃的目光扫过全场,带着战场淬炼出的肃杀。其身后肃立着三哥莫云从,一身朴素青布襕衫,面容清癯温润,眼神平和如古井深潭。再后便是当朝一品中书令莫元昭,松墨常服,身形挺拔,端坐如渊渟岳峙,那双清俊眼眸平静无波,仿佛能映照万千气象却又深不见底。他的身后,莫锦瑟一身柔和的烟霞粉锦缎长裙,安静坐着,微垂着眼帘,空茫的视线落在身前桌案一角,仿佛周遭一切喧嚣都与她无关。旁侧的莫时雨清丽如冰莲,不着痕迹地护在姐姐身边。最末是穿着束袖劲装的少年莫北辰,好奇又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锐气四处张望。其后是严罗、严湛父子,周瓮携其子周晏、其女周菱歌。严罗面无表情,如同覆盖着厚厚冰层。周晏却难掩兴奋,目光如同粘腻的蛞蝓,死死粘在长乐公主身上游走,脸上挂着自以为潇洒实则猥琐不堪的笑意。周菱歌则端坐垂眸,唇角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仿佛洞悉全局的冷笑。
丝竹管弦之声起落,觥筹交错,席间一派皇家盛世的虚假祥和。明太后与文昭帝各自说了些场面之辞,为这场家宴披上温情脉脉的面纱。
丝乐暂歇,池皇后温婉的声音响起:“长乐年岁渐长,终身大事亦不可耽搁。今日陛下与本宫,邀诸位少年俊彦前来,一则为贺家宴,二则……亦望诸贤能,展露所长,为长乐择一良配。”她的目光温和扫过下方站起行礼的六人,“陛下之意,设琴、棋、书、画、射、武六艺为试,得三艺冠首者,长乐可亲择为驸马。”
明琅之、宋麟、莫云从、莫叔白、周晏、严湛六人齐齐应诺,站于大殿中央。每人面上平静,心中却各有盘算雷霆翻滚。
明琅之挺立如松,气度风华。心底对宋麟这等披着纨绔皮囊的草包不屑至极,面上却依旧维持着无可挑剔的温润笑意,目光只在瞬间与宋麟疏离淡然的视线微微一触便滑开,心中冷嗤一声。宋麟将酒杯放回案上,指腹感受着瓷胎微凉的细腻触感,心中唯有一个声音清晰回响——输得情有可原!除莫家兄弟,明琅之……确属劲敌。然周晏、严湛之辈……他宋麟若真“输”给这等渣滓,莫说太后那关过不去,就是他自己……恐怕也忍不住要掀了这太极殿的琉璃瓦!莫云从与莫叔白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与决心。皇家浑水,避之唯恐不及!可输给谁?明琅之才华冠绝,输他,不辱没莫家门楣!宋麟……若拿出真本事,输他也算公允。但若输给周晏这个腌臜泼才或严湛这等虚伪造作之徒……他们有何颜面立于将军府的门楣之下?!周晏那双三角眼几乎要粘在长乐公主玲珑有致的娇躯上,脑海中全是公主嫁入周府、对他百依百顺、千娇百媚的意淫画面,脸上的猥琐笑意几乎要挂不住!严湛垂首而立,一身白衣,纤尘不染,如同浊世白莲,眼神却低垂着,藏起眼底深处那近乎与严罗同出一辙的冷漠算计。攀上皇室高枝……是他筹谋已久的通天阶梯!他只需静待时机,展现所谓“清流高士”的气度即可。
比试开始。第一艺:琴。
内侍官躬身延请。
明琅之步履从容,越众上前。自小跟随名师浸淫音律十余载,此刻气定神闲。他自随侍手中接过一具焦尾古琴,琴身栗壳色,木质温润如琥珀龙吟。指尖悬于琴弦之上,闭目凝神,如同入定老僧。下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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