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悄然滑入初春,将军府中,窦令仪的胎像在莫瑾瑜的精心调理和府中上下尽心照料下已稳固如山,精神气色恢复了许多,每日已能在侍女的搀扶下,于精巧的后花园中缓步行走小半个时辰。莫锦瑟眼见娘亲情况好转,心中那块沉甸甸的大石终于稳稳落地。将军府诸事平稳,她念及自己毕竟是嫁入平南王府的媳妇,长久逗留娘家于礼不合,即便再不舍,也到了该归府的时候。
这日午后,宋麟因刑部突有大案卷宗需他即刻复核定夺,分身乏术,无法亲自去接,便派了最得力的心腹侍卫、形影不离的承影,领着王府一队稳重妥帖的亲卫,驾着悬挂平南王府徽记、铺陈得极其舒适的暖呢大车,前往将军府。
莫锦瑟回府,并未空手而归。她细心准备了从将军府库房里精心挑选的各色礼物。给公公宋辰的是一柄镶嵌着硕大猫眼石的犀角雕花短刀,古朴大气,正是宋辰这等武将的喜好。给红姒腹中小侄儿的是一套精致小巧的长命锁和虎头鞋,针脚细密,寓意吉祥。给三弟宋珏寻了一套难得的古籍拓本,知道他潜心学问。给小姑宋蓁蓁的则是一盒长安城最时兴的胭脂水粉和几匹烟霞般绚丽的苏杭软烟罗料子,最得少女欢心。
她心思细腻,甚至连府中管事、得脸的嬷嬷、以及各房伺候的下人,包括正巧在府内走动、无需值守的侍卫,都未曾落下。管事得了一方端砚,嬷嬷得了上好滋补的燕窝,侍女们是宫里流行的绢花和金瓜子,连小厨房做粗活的大娘都得了一包沉甸甸的松子糖……礼物不见得如何贵重非凡,却胜在面面俱到,极尽用心,让人感受到这位女主子细致入微的心意。众人捧着各自的礼物,脸上都洋溢着真诚的笑容,纷纷向这位刚归府、却显露出管家风范的世子妃道谢,言语间满是亲近和欢喜。
然而,这股暖意却被上首王妃温淑华周身散发出的冰冷气息硬生生冻结住。
温淑华端坐主位,穿着华贵的宝蓝色云锦宫装,裙幅层层叠叠铺陈在地,姿态一丝不苟,维持着她王妃的威仪。她脸上原本挂着一丝无可挑剔、却也极其疏离的浅笑,在看着莫锦瑟周全地分发礼物,看着府中上下对这位世子妃发自内心的接纳和亲近时,那笑容就越来越淡,最终凝结成一层覆雪的冰面。
当最后一件礼物送出,短暂的喧嚣平复,莫锦瑟恭敬上前,准备向公婆正式行礼问安。温淑华终于开了口,声音不高不低,如同珠玉落盘,字字清晰,却带着一股刻意放凉的调子:
“回来了便好。只是……”她顿了顿,目光掠过莫锦瑟那张清丽却让她无法喜欢起来的脸庞,“你如今毕竟是我平南王府的世子妃。纵有孝心,也该知道瓜田李下的避讳。总这般在娘家住着,传出去,岂不落人口实?让人家说我们王府的规矩稀松,纵得媳妇长住娘家,失了体统。”
这话,夹枪带棒,绵里藏针。明面上是担忧王府名声,那“落人口实”、“失了体统”几个字,却又那么微妙地落在“娘家”二字之后。在场之人,谁人不知王妃这是意有所指,直指将军府窦令仪高龄怀孕这件私密之事?这不就是在讽刺窦夫人“老蚌生珠”、“不知廉耻”,暗示她行为有亏,最终连累得平南王府跟着丢脸?
宋辰本带着笑意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他不是傻子,岂会听不出妻子话语里那点遮遮掩掩的恶意?一股怒气直冲脑门,他重重地咳嗽了几声,目光凌厉如刀锋般扫向温淑华,带着不容错辨的严厉警告。
温淑华却仿佛没听见那刻意的咳嗽和目光,兀自维持着她冰冷端庄的仪态,甚至不等莫锦瑟回应,话锋一转,声音压得更低,却更清晰地刺向另一层意思:“再者,为人妻者,当以夫为天。你既在王府,就该知道本分。你那母亲……咳咳,窦夫人的一些……过往行径,”她故意在“过往行径”上加重语气,眼神深处尽是嫌恶,“你如今身份不同,更该自重些,莫要学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勾栏伎俩,整日里只想着琢磨些勾引男人的歪门邪道,徒惹人笑柄!”
此言一出,厅堂之内,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裸的羞辱惊呆了!
这……这说的是什么污言秽语?!把堂堂将军夫人、陛下亲封的四品懿德郡君,比作勾栏女子?!更是直接污蔑莫锦瑟承袭了她母亲“勾引男人”的下作手段?!
宋辰拍案而起,怒发冲冠,张口便要厉声呵斥!
然而,有人比他更快!
“母妃!!”一个清脆娇俏、此刻却带着难以言喻的愤怒和急切的嗓音骤然响起。是宋麟的四妹,宋蓁蓁!
这位年纪尚幼、性子活泼、对莫锦瑟崇拜至极的小姑子,此刻一张小脸气得煞白,她完全无法理解自己母亲怎么能当着这么多人面,说出如此刻薄、如此污秽不堪的话!她只觉得一股热血冲上头顶,什么规矩礼数都顾不得了,一个箭步冲到温淑华身边,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直接伸出手——不是行礼,而是……死死捂住了温淑华正要继续喷吐恶言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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