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如同长安城永不停歇的车轮,碌碌向前。自从那夜风雪中的倾心剖白之后,宋麟与莫锦瑟之间那道无形的隔阂已然消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澄澈、坚定的亲昵。白日里,莫锦瑟专注地在将军府静颐轩照料胎像渐稳但依旧需要静养的窦令仪,那份沉稳和细心,让府中上下都为之动容。而宋麟,则如常前往刑部衙门理事。
刑部这座象征着国家律法森严的府衙,依旧是一派忙碌景象。然而,空气中似乎总悄然弥漫着一丝与往日不同的微妙气息。宋麟刚一踏进他那位列偏堂,却因主人威势而显得极其重要的公廨,便陆续有同僚前来。
“恭喜宋侍郎!”“宋大人,府上喜事,同喜同喜啊!”“恭喜恭喜,令岳老将军当真是……老当益壮,羡煞旁人!”
来者神色各异。有真心实意表达祝贺的,言语间带着对莫名将军功勋的敬仰和对宋麟这位得力同僚的善意。宋麟对此便抱拳含笑回礼,态度温和:“多谢赵兄/孙大人,家岳身体康健,此乃上天眷顾,同喜同喜。”
然而,更多的却是带着试探、掩饰着不屑或讥讽的所谓“祝贺”。那眼神里闪烁的光芒,嘴角浮起的弧度,以及那刻意拖长的、带着某种深意的语气词“羡煞旁人啊……”、“当真是……”、“哦豁,再添手足啊……”都清晰地传达着一种潜台词:啧,一大把年纪了还老蚌生珠,莫家这脸皮/莫名这老家伙的精力……宋麟这位乘龙快婿,娶个眼疾娘子不算,摊上这么个丈母娘,也不知作何感想?
宋麟对此等货色,脸上那层薄薄的温和笑意瞬间收得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刑部侍郎惯有的、带着上位者威压的沉静锐利。他连敷衍都懒得。
面对一个刚上任不久、家世平平却急于攀附又心怀嫉妒的员外郎拐弯抹角的讥讽,宋麟眼皮都懒得抬,手中的狼毫朱笔在卷宗上划过一个凌厉的圈,头也不抬,声音冷冽如冰泉:“王员外郎操心自己房中的庶务便罢,莫要误了秋后处决案的复核。本官记得,你主理的京郊李五杀妻案,证据链条尚有一处时间疏漏未能补全?三日了。”只一句,点到要害,那员外郎脸色瞬间煞白,冷汗涔涔而下,方才那点看热闹的促狭心思早已飞到了九霄云外,忙不迭地躬身告退,几乎是连滚爬爬地逃离,生怕这位阎王般的侍郎大人揪着不放。
另一位出身世家的司勋郎中,仗着家族背景,说话更是阴阳怪气:“哟,宋侍郎这两日满面春风,想必是府上添丁的喜气熏陶。不过听闻嫂夫人现今在将军府亲自照料窦夫人胎气?这倒是稀奇,新婚燕尔,竟舍得两地分居?莫不是……宋侍郎近日只得每日下值巴巴地往将军府跑,望门兴叹?这成婚与未成婚,似乎……也没甚差别嘛?呵呵……”
他笑得暧昧,自以为戳中了宋麟的痛处。
宋麟缓缓搁下笔,终于抬眸,那双漂亮的桃花眼此刻却锐利如鹰隼,带着洞悉一切的精光和毫不掩饰的轻蔑。他唇角勾起一抹极淡却极其凉薄的弧度,声音不大,却清晰地送入对方耳中,也传入周围竖着耳朵的众人耳里:
“冯郎中倒是对本官的家务事上心得紧。也难怪,听闻尊夫人因你上月狎妓未归,气得当街拦了你的马车,撕破了你的官袍?这等热闹,本官倒是不曾亲眼得见,甚是遗憾。想来冯郎中在家中……想必是‘兴叹’得连门槛都踏平了吧?就是不知那妓馆中沾染了……嗯(宋麟意味深长地停了一下,目光扫过对方颈侧一处快要消失的、疑似被指甲挠出的红痕)……‘意外之喜’,尊夫人可曾‘望门兴叹’?哦对了,刑部本月考绩,清正廉洁一项,冯郎中的自陈需得重新斟酌,本官会亲自核实。”
一番话,字字诛心!不仅将对方的家丑当众抖落得干净利落,更是用官职前程死死扼住了对方的咽喉!那冯郎中脸上的得意瞬间化为惊恐与羞恼交织的猪肝色,嘴唇哆嗦着,指着宋麟,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最终在宋麟冰冷的注视和周围同僚努力憋笑又怜悯的目光中,如同斗败的公鸡般灰溜溜地拂袖而去。
经过宋麟这般“言简意赅”却拳拳到肉的“教导”,那些原本还想凑趣看热闹、甚至落井下石的同僚们,都识趣地闭上了嘴,不敢再轻易触其霉头。私底下,众人也各自议论:
“瞧瞧,宋侍郎这……也太狠了!一点情面不讲啊!”“嘁!还不是那起子人自己作死!没事非撩拨他作甚?拿人家岳家的事嚼舌根,不是自讨没趣?”“不过话说回来,自打成婚后,这位爷的性子……倒真是变了不少。以前是浑不吝,如今这手段……啧啧,稳准狠!雷厉风行!你们发现没,自打他来了刑部,那股子劲头,压都压不住!这几个月堆着的陈年旧案,那几桩棘手的,硬是被他连根刨出来了!就说前阵子那桩死了仵作、悬了五年的迷案,多少老油条都毫无头绪,他愣是带着人沿着废弃沟渠往下深挖,把证据给找出来了!这眼力,这心思……了不得!”“谁说不是呢!都道明太后当年怎么就看出这位有天赋,顶着压力把他摁在刑部侍郎的位置上等着?如今看来,太后慧眼识珠啊!以前那些纨绔名头……怕不是真装出来的?就为在长安城做质子时保命?”“嘘!这话也能乱说!不过这‘守妻奴’的名头,我看是坐实了。你瞧他,只要莫中书舍人不进宫,他散值多晚都必去将军府一趟,风雨无阻,雷打不动。说是探视,我看啊,恨不得把人揣荷包里带走!”“羡慕?眼红?那你也得有个像莫家小娘子那样的神仙夫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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