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同一块巨大的、浸透了浓墨的绒布,缓缓覆盖了整个城市。白日里的喧嚣与浮躁渐渐沉淀,只剩下远处高楼零星的灯火,如同散落在黑色天鹅绒上的碎钻,闪烁着冰冷而遥远的光。书房里没有开主灯,只有书桌一角那盏黄铜底座的老式台灯亮着,投下一圈温暖而集中的光晕,像舞台上唯一的追光,笼罩着桌前那个略显焦躁的身影。
苏念蜷缩在宽大的电脑椅上,身上裹着一件柔软的珊瑚绒毯子,却依然感觉手脚有些冰凉。她面前的笔记本电脑屏幕散发着刺眼的白光,上面密密麻麻地布满了文字和设计草图。
这是她独立负责的第一个大型项目,从前期市场调研、文化梳理,到概念构思、团队组建,她几乎倾注了全部精力。前期筹备一切顺利,客户对整体方向也很认可。可偏偏卡在了最核心的创意呈现环节。客户的要求既明确又苛刻:既要深度挖掘传统文化精髓,保留纯粹的古风韵味,又要符合现代年轻群体的审美趣味,具有强烈的吸引力和传播性。
为了达到这个平衡,她已经连续熬了两个通宵。桌角散落着好几个空掉的咖啡杯和揉成一团的废纸。屏幕上最新一版的方案,已经是第三次被客户驳回。红色的批注刺眼地分布在文档各处:“传统元素堆砌过重,显得陈旧”、“创新点流于表面,未能与内核融合”、“整体感觉‘隔靴搔痒’,未能触及目标用户痛点”……
每一个字都像一根细针,扎在她疲惫的神经上。她反复敲击着键盘,删删改改,试图将那些被否定的部分重新整合,寻找新的突破口。可思绪就像一团纠缠不清的乱麻,越是心急,越是理不出头绪。那些曾经让她灵感迸发的古籍纹样、诗词歌赋,此刻都变得面目模糊,失去了生命力。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能力不足,根本无法驾驭如此重要的项目。
眼底是难以掩饰的焦躁和红血丝,连带着整个人都像被霜打过的茄子,蔫蔫的,失去了往日的神采。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最终无力地趴倒在桌面上,下巴抵着手臂,眼神放空地盯着屏幕上那些让她挫败的文字,连有人走进书房都未曾察觉。
陆时砚结束晚间的工作,从学校回到公寓时,已是深夜。客厅里一片漆黑,只有书房门缝下透出一点微弱的光线。他放下公文包,换了鞋,径直走向书房。推开门的瞬间,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他的小姑娘像只受伤的小兽,蜷缩在灯下,背影透着一股浓浓的沮丧和疲惫,连他推门的声音都没能惊动她。
他心头微微一紧,放轻脚步,先去厨房热了一杯温牛奶,然后才端着杯子走回书房。牛奶的温热透过杯壁传递到他的掌心。他走到书桌旁,将牛奶轻轻放在她手边不易碰倒的位置。
“又在跟方案较劲?”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像夜色里流淌的溪水,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同时,他伸出手,指尖轻轻抚上她有些凌乱的发顶,动作轻柔地梳理着。
苏念这才恍然惊觉他的存在。她抬起头,眼眶因为疲惫和委屈而微微泛红,像蒙上了一层水汽。看到是他,她强撑着的坚强仿佛瞬间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声音闷闷的,带着显而易见的挫败感:“陆时砚,我是不是很没用?这么简单的问题都解决不了,反反复复修改了这么多次,还是不行……”
她指着屏幕上那些刺眼的红色批注,语气里充满了自我怀疑:“客户想要传统和新潮的结合,我试了好几种思路,要么太保守,要么太跳脱,就是找不到那个恰到好处的平衡点。感觉所有的灵感都枯竭了……再这样下去,这个项目可能真的要做砸了。”
陆时砚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听着她的倾诉,目光温柔而包容。他弯腰,拉过旁边一把椅子,坐在她身边。然后,他伸手拿起她打印出来、上面布满各种勾画和笔记的方案草稿,一页一页,仔细地翻看起来。
他的阅读速度很快,但极其专注。修长的手指在纸页上轻轻划过,偶尔在某些被重点标注的修改意见处稍作停留,眉头微微蹙起,陷入深沉的思考。书房里一时间只剩下电脑风扇运行的轻微嗡鸣,和他翻动纸页时发出的沙沙声响。
苏念看着他认真的侧脸,台灯的光线在他挺直的鼻梁一侧投下淡淡的阴影,让他原本清冷的轮廓显得格外沉静可靠。不知为何,看着他专注的神情,她心里那股火烧火燎的焦躁,竟奇迹般地慢慢平复了一些。她知道陆时砚的研究领域与她的文创设计相去甚远,但他那种善于从庞杂信息中梳理脉络、抓住核心本质的思维能力,或许真的能给她带来一些意想不到的启发。她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安静地等待着,连呼吸都不自觉地放轻了。
时间在寂静中缓缓流淌。过了许久,陆时砚才放下手中的草稿,转过头看向她。他的眼神清明而冷静,并没有直接安慰,而是用平和的语气,一针见血地指出了问题的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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