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浓,校园里的梧桐树叶开始染上深浅不一的金黄,偶尔一阵风吹过,便有几片打着旋儿飘落,铺在历史系办公楼前的小径上,踩上去发出轻微的沙沙声。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清冷又干燥的气息,是独属于这座北方城市深秋的味道。
苏念抱着刚打印好的实习报告,站在历史系办公楼略显陈旧的走廊里。走廊的墙壁是那种老式的水磨石,带着点灰扑扑的质感,空气中常年漂浮着旧书页和油墨混合的独特气味。此刻,这份气味里似乎还掺杂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紧张。她的指尖捏着那叠尚带打印机余温的纸张边缘,用力得指节都有些微微发白。
上周提交的初稿,被导师陆时砚教授毫不留情地打了回来。批注栏里那行锋利的字迹——“逻辑松散、史料引用不足”——像几把沉重的小锤子,精准地敲打在她心头,震得她这些天连吃饭都味同嚼蜡,晚上也辗转反侧,脑子里反复回旋着那八个字。那份初稿,是她熬了几个通宵,查阅了大量资料才勉强完成的,本以为即使不够完美,也能算个合格的起点。陆教授的批语,像一盆冷水,浇得她透心凉,也让她对自己选择的课题方向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动摇。
她深吸了一口气,走廊尽头窗户透进来的冷风,夹杂着走廊里特有的陈旧气息,让她稍微清醒了一点。她走到陆时砚办公室门口,那扇深棕色的木门紧闭着,门牌上“陆时砚 教授”几个字端正肃穆。她抬起手,指尖悬在门板上方几厘米的地方,却迟迟没有落下。
前两次来,她都在门口踌躇了许久。一次,隔着门隐约能听到陆教授正与一位白发苍苍的老教授激烈地讨论着某个课题,语速飞快,专业术语一个接一个蹦出来;另一次,她小心地敲了门,进去时只看到陆教授伏在宽大的办公桌上,眉头紧锁,手中的红笔在铺满桌面的论文稿纸上飞快地划动着,头也没抬,只说了一句“稍等”,那专注的氛围让她大气都不敢喘,放下报告就落荒而逃。她总怕自己的冒失会打扰到他那些重要的思考和写作。
就在她犹豫不决,指尖在冰冷的空气中蜷缩又伸展,内心仿佛有两个小人在激烈地争吵着,一个声音告诉她应该勇敢地推开门,去面对未知的一切;而另一个声音却在不断地提醒她要谨慎行事,不要轻易冒险。
就在这天人交战的时刻,突然间,“咔哒”一声轻响,那扇原本紧闭的深棕色的门,竟然毫无预兆地从里面被缓缓地拉开了。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就像一道闪电划破了夜空,让她的心脏猛地一紧。
陆时砚拿着一个深蓝色的保温杯,似乎正准备去茶水间续水。门开的瞬间,他显然也没料到门口正站着人,微微怔了一下。午后的光线从走廊尽头的窗户斜射进来,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影,也照亮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讶异。他穿着一件质地柔软的浅灰色羊绒衫,衬得肤色有些冷白,鼻梁上架着的细边眼镜后,那双深邃的眼眸在看清是她后,很快便恢复了惯常的平静,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
“找我?”他的声音不高,带着一种平缓的磁性,在这安静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
苏念的心脏像是被那声音轻轻捏了一下,骤然加速跳动起来。她赶紧把怀里那叠视若珍宝的报告递过去,纸张因为她的紧张而微微颤抖,发出细碎的摩擦声。她感觉到自己的耳尖瞬间滚烫起来,不用看也知道肯定红透了。
“陆教授,打扰您了。”她的声音有些发紧,“我…我按照您的批注改了一版实习报告,想请您再看看……如果您现在忙的话,我晚点再来也行。”后半句话几乎是脱口而出,带着明显的怯意和随时准备撤退的姿态。她下意识地低头,目光落在自己洗得有些发白的帆布鞋鞋尖上。
陆时砚的目光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停留了一瞬,随即侧身让开门口的空间,语气依旧温和平淡:“进来吧。”
他的办公室不大,布置得极其规整,甚至可以说有些刻板。两面墙是高耸到天花板的深色木质书架,塞满了密密麻麻、新旧不一的书籍,书脊上大多是深蓝、墨绿、暗红等沉郁的颜色。另一面墙上挂着一幅装裱素雅的仿古山水画。巨大的办公桌占据了房间的中心位置,上面此刻正摊开着几本厚厚的线装古籍,书页泛黄,边角微微卷起,旁边散落着几页写满批注的稿纸。一盆枝叶稀疏但打理得十分干净的绿萝摆在桌角,是这严肃空间里唯一的鲜活气息。午后三点多的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钻进来,在摊开的古籍书页上投下细碎而温暖的光影,那些古老的文字仿佛在光影中跳跃。
他接过苏念递来的报告,并没有立刻翻看,而是随手放在了桌角那摞待处理的文件上方,动作自然流畅。然后,他转身走向靠墙的一个储物矮柜,拉开柜门,在里面略一翻找,取出一个包装朴素的圆形铁皮罐子。
“先垫垫,”他拿着罐子走回桌前,递给苏念,目光在她脸上扫过,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关切,“看你脸色不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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