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如墨,东宫书房内只余一盏孤灯,映照着萧景琰与林夙两人凝重的面容。窗棂外风声簌簌,仿佛无数暗影在窃窃私语。
景琰的手指轻轻敲击着那张写着“王弼未死”的纸条,油灯的光晕在他深邃的眸子里跳跃,晦暗不明。“王弼未死……”他低声重复着这四个字,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若此消息为真,便是我们撬动三皇子与高永根基最有力的杠杆。但若是陷阱……”
林夙垂首站在一旁,手中紧紧攥着那枚青竹玉佩,冰凉的触感透过指尖,直抵心扉。他的内心正掀起惊涛骇浪。七年了,自从家族蒙冤,亲人离散,自己被迫净身入宫,他早已将复仇的火焰深深埋藏,只求能在景琰身边求得一丝立足之地,护他周全。可“王弼未死”这四个字,像是一颗投入死水的巨石,瞬间激起了沉淀已久的淤泥。
希望,一种他几乎不敢触碰的希望,再次野蛮地破土而出。王弼是当年构陷林家的关键经手人之一,若他未死,且能寻到他,不仅可能洗刷林氏冤屈,更能一举揭穿三皇子一党构陷忠良、把持朝政的罪行!父亲临别时那双含冤莫白的眼睛,母亲泣血的呼喊,族人绝望的面容……一幕幕在他脑中飞速闪过,几乎要灼烧他的理智。
可紧接着,另一幅画面强行插入——景琰温润却隐忍的脸庞,他在朝堂上孤身应对攻讦的疲惫,他在深夜里对自己流露出的那一点点依赖和信任……若此时贸然追查王弼,势必将景琰卷入更深的漩涡。三皇子与高永绝非易与之辈,他们既然当年能构陷林家,如今必然布下天罗地网。一步踏错,不仅自己万劫不复,更会连累景琰好不容易才稳住些许的东宫之位,甚至……危及他的性命。
“殿下,”林夙的声音因内心的挣扎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此事实在蹊跷。这神秘人两次三番传递消息,其目的难测。王弼若真未死,落在谁手中?是敌是友?这消息本身,或许就是引我们入彀的诱饵。”他强迫自己冷静分析,试图压下那躁动的复仇之火,“眼下江南漕运案来势汹汹,正是三皇子用来牵制殿下的手段,我们若再分心王弼之事,恐陷入两面受敌之境。”
景琰抬起眼,目光锐利地看向林夙,仿佛要穿透他平静外表下的汹涌波澜。“夙,你在害怕。”不是疑问,而是陈述。他太了解林夙了,那紧抿的唇角,那微微颤动的指尖,都泄露了其内心的不平静。“害怕找到王弼,更害怕找不到,或者……找到的后果你无法承受。”
林夙心头一震,下意识地想要否认,却在景琰洞悉的目光下无所遁形。他沉默了片刻,终是艰涩开口:“奴才……只是不想因一己私怨,连累殿下大业。林家旧案水深难测,背后牵扯甚广,当年连先帝……都未能彻查清楚。”他提及先帝,意在提醒景琰此事涉及先皇权威,非同小可。
“你的私怨,难道与孤无关吗?”景琰站起身,走到林夙面前,灯火将他挺拔的身影拉得长长的,笼罩住林夙略显单薄的身躯,“他们构陷林家,难道仅仅是为了铲除一个不听话的臣子?未尝不是在试探,在剪除未来可能支持孤的力量。你的仇,与孤要走的路,早已纠缠在一起,分不清了。”
他伸出手,不是触碰,只是轻轻拂过林夙手中那枚青玉佩:“孤承诺过你,待地位稳固,必为你林家昭雪。如今虽未至全然安稳,但机会既已送到眼前,岂能因畏惧而退缩?”他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王弼必须找,但需得谋定而后动。这神秘人……是敌是友,总要见了才知道。”
林夙抬起头,撞进景琰那双此刻燃烧着决绝火焰的眸子。那里面有关切,有信任,更有属于储君的魄力。一股暖流混杂着更深的忧虑,冲刷着他的心房。他知道,景琰决定插手此事,大半是为了他。
“殿下……”千言万语堵在喉间,最终只化作深深一揖,“奴才……明白了。”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赵怀安压低的声音:“殿下,柳先生那边有消息传来。”
清吏司内院,药香袅袅。柳文渊半倚在榻上,脸色虽仍苍白,但眼神已恢复了往日的清明与锐利。程不识刚为他施完针,叮嘱道:“先生切不可再劳神过度,否则气血再度亏空,华佗再世亦难回天。”
柳文渊虚弱的笑了笑:“有劳程太医,文渊省得。”待程不识离去,他立刻示意守在榻边的小吏将一叠新整理的卷宗拿到近前。
得益于景琰的强硬态度和杜衡的周旋,清吏司虽面临江南漕运案的压力,但复核其他旧案的工作并未完全停滞。柳文渊不顾病体,利用杜衡筛选送来的卷宗副本,继续深挖韩参军案与林家案的关联。
他摊开两张巨大的宣纸,一张记录韩参军案的时间线与关键人物,另一张则是他凭借记忆和零星资料拼凑出的林家案轮廓。炭笔在纸上沙沙作响,勾勒出一条条线索,一个个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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