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的第一场雪,在宫宴结束后的深夜悄然停歇,只留下琉璃瓦上厚厚的素白,和檐下冰凌折射的清冷晨光。然而,宫廷之中的暗涌,却并未因这场雪的止息而有片刻停歇,反而在新岁伊始,掀起了新的波澜。
紫宸殿宫宴上,崔婉如凭借一曲《春江花月夜》晋位美人,圣眷初显的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一夜之间传遍了宫廷的每个角落。这位出身清河崔氏、看似温婉无争的寒门才女,瞬间被推到了风口浪尖。
清晨,前往坤宁宫(虽皇后早逝,但妃嫔日常问安仍循旧例至此处)请安的队伍里,气氛便与往日截然不同。周贵妃称病未至,但谁都知道,这是昨日被崔美人当众“分宠”后,一种无声的抗议与示威。张昭仪依旧低调,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眼观鼻,鼻观心,仿佛外界一切纷扰都与她无关。
崔婉如穿着一身符合新位份的藕荷色宫装,在一众或艳羡、或嫉妒、或探究的目光中,步履从容地走进殿内。她神色平静,姿态恭谨,向几位高位妃嫔行礼问安,并无半分骄矜之色。
“崔妹妹真是好福气,”一位资历较老的妃嫔酸溜溜地开口,“昨日一曲动君心,今日便晋了位份,这恩宠来得可真快。”
崔婉如微微垂首,声音轻柔:“娘娘谬赞了,妾身不过是侥幸得了陛下青睐,心中唯有惶恐,日后还需各位姐姐多多指点。”
她态度谦卑,言辞恳切,让人一时抓不到错处。然而,那日益增长的恩宠,本身就成了她最大的“错处”。
请安结束后,皇帝身边的首领太监亲自前来传话,言道陛下赏了崔美人一批江南进贡的锦缎和一套红宝石头面,并邀她午间一同用膳。
这道旨意,更是坐实了崔婉如的“得宠”。一时间,各宫投向她的目光更加复杂。有急于巴结奉承的,有冷眼旁观的,更有如周贵妃一般,在自己宫中气得砸了一套前朝官窑茶具的。
“好个崔婉如!本宫倒是小瞧了她!”周贵妃美艳的面容因愤怒而微微扭曲,“装得一副清高模样,勾引男人的本事倒是不小!还有太子……那日宫宴上,他看这贱人的眼神也不对劲!莫非他们早就……”
她越想越觉得可疑,立刻唤来心腹宫女,低声吩咐:“去,给本宫好好查查这个崔婉如的底细!她入宫前都与什么人接触过?尤其是……和东宫有没有关联!”
与此同时,张昭仪宫中。
“娘娘,这崔美人风头正劲,我们是否……”贴身宫女低声询问道。
张昭仪慢条斯理地修剪着一盆兰草的枯叶,淡淡道:“急什么?枪打出头鸟。周贵妃此刻怕是已经坐不住了。我们只需静观其变,若这崔美人真是个聪明的,自然知道在这后宫,多一个朋友比多一个敌人好。若她不聪明……”她微微一笑,剪下一段枯枝,“自有周贵妃替我们动手。”
崔婉如回到了自己新安排的、更为宽敞华丽的宫苑。看着宫内络绎不绝前来道贺、送礼的低阶嫔妃和宫人,她脸上依旧保持着温婉得体的笑容,但袖中的手却微微蜷紧。她深知,这突如其来的恩宠并非全然是福。周贵妃的嫉恨,其他妃嫔的排挤,皇帝的心思难测……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她想起入宫前,兄长与柳文渊先生的嘱托,想起那日宫宴后,林公公暗中递来的、提醒她小心饮食和身边人的纸条。她知道自己能依靠的,目前只有东宫那条若隐若现的线。她必须更加谨慎,才能在这吃人的后宫中活下去,才能不辜负那些期待。
就在后宫因崔婉如得宠而暗潮汹涌之际,前朝的光禄寺整顿,也进入了更为深水区的阶段。
杜衡凭借着太子萧景琰的支持和自身的才干,在光禄寺初步站稳了脚跟。他雷厉风行,接连查处了几个中下层贪腐官员,追回了不少亏空,使得光禄寺的风气为之一新,也赢得了部分务实官员的认可。景琰在朝堂上提及光禄寺近况时,皇帝虽未明确褒奖,但神色间也缓和了许多。
然而,随着调查的深入,杜衡逐渐触及到了光禄寺利益网络的核心区域——宫廷大型祭祀、宴飨的专项采买,以及部分皇家专属匠作坊的管理。
这一块的账目做得极其隐蔽精巧,涉及的银钱数额巨大,且背后牵扯的关系盘根错节。杜衡敏锐地察觉到,有几笔指向不明的大额支出,最终似乎都隐隐约约与司礼监,尤其是高公公的某些“亲信”有所关联。他试图调取更原始的凭证记录,却屡屡受阻,不是被告知“年久遗失”,就是负责档案的小吏推三阻四。
这日,杜衡正在值房内对着几本满是疑点的账册凝神思索,一名他暗中发展的书吏匆匆进来,面带忧色地低声道:“大人,您让小的去查的那批去年冬至祭天所用的金箔和香料采买,小的刚找到一点线索,负责当时采买事宜的管事……昨夜……昨夜失足落井,没了!”
杜衡心中猛地一沉:“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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