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十一年八月二十一日夜,赫图阿拉城的夜色浓如墨染,各旗大营的烛火在黑暗中零星闪烁,如同蛰伏的猛兽睁眼窥视。白旗大营的中军帐内,烛火映着沙盘上密密麻麻的标记——玄色石子代表的正黄旗、蓝色石子代表的镶蓝旗、深蓝色代表的正蓝旗,仍在议政殿周边形成合围之势,东门方向蒙古骑兵的营帐轮廓,也被图尔格用白色粉笔记在沙盘边缘,透着几分不祥。
多尔衮身着玄色劲装,腰间佩刀的鲨鱼皮鞘在烛火下泛着冷光,他刚与罗什核对完希福的笔迹样本,便转身对图尔格道:“备两匹快马,带三名亲卫,随我去镶红旗大营——岳托那边,必须亲自去一趟,否则今夜过后,明日核查供词时,他定会按八哥的意思动手脚。”
多铎正把玩着珊瑚柄短刀,闻言抬头:“十四哥,深夜去镶红旗大营太冒险!岳托是二哥的长子,若他转头把你卖了,或是被正黄旗的暗哨撞见,后果不堪设想!不如派锡翰去传信,何必亲自跑一趟?”
“传信不够分量,”多尔衮摇头,指尖在沙盘上“镶红旗”位置重重一点,“今日午后,八哥单独召见岳托,你以为只是商议核查细节?二哥(代善)迟迟不敲定礼亲王的继承权,岳托对此早已耿耿于怀,八哥定是拿这个做筹码——若我不亲自去,以利相诱、以怨相激,他明日定会帮着冷僧机调换希福的笔迹样本。”
阿济格拍桌起身,虎头刀在鞘中轻响:“十四弟说得对!岳托那小子,因二哥偏心硕托(代善次子),去年连城东的宅地都被抢了去,早就憋着火!我陪你去,若镶红旗的人敢动手,正好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不必,”多尔衮按住他的手臂,“十二哥你留在这里,与十五弟守着大营,若我三更天还未归,便命拜音图率外围守军往镶红旗西侧移动,牵制他们的兵力;图尔格随我去,他早年在镶红旗待过,熟悉岳托亲卫的布防,能避开暗哨。”
阿济格还想争执,图尔格已躬身道:“十四爷放心,奴才已摸清镶红旗大营的巡逻路线——每两刻钟一队,从南门到北门绕营一周,西侧是他们的粮草库,守卫最松;伊图的正黄旗暗哨多集中在东门方向,我们从西侧小路走,定能安全抵达。”
多尔衮点头,对多铎道:“若冷僧机派人来挑衅,无需理会,只需让穆里玛加强东门伏兵的戒备,蒙古骑兵今夜若有异动,立刻点燃烽火。”
“放心!”多铎挺直脊背,“有我和十二哥在,定不让正黄旗的人靠近议政殿半步!”
片刻后,多尔衮与图尔格及三名亲卫换上普通士兵的甲胄,牵着快马从白旗大营西侧小门悄悄驶出。夜色中,马蹄声被刻意压低,只在石板路上留下轻微的哒哒声。行至半途,果然遇到正黄旗的巡逻队——伊图正带着纳穆泰、扬古利(正黄旗章京)巡查,图尔格立刻勒马躲进路边的黑松林,待巡逻队的脚步声远去,才低声道:“十四爷,前面就是镶红旗大营的外围,岳托的亲卫队长博尔济是奴才旧识,可让他通报。”
多尔衮点头,与图尔格弃马步行,由亲卫在黑松林外接应,两人则跟着博尔济,借着营帐的阴影,悄然进入岳托的中军帐。
帐内烛火摇曳,岳托身着镶红旗贝勒袍,正俯身于案前查看文书,案上摆着一壶未喝完的马奶酒,旁边放着一枚玉佩——那是今日皇太极召见时,赐给他的“和硕贝勒”身份标识,玉佩上刻着的“礼”字,显然是在暗示礼亲王的继承权。听到脚步声,他猛地抬头,见是多尔衮与图尔格,顿时起身按刀:“十四叔深夜来访,不知有何要事?”
“岳托,”多尔衮径直走到案前坐下,无视他的警惕,拿起那枚玉佩把玩,“八哥倒是大方,一枚刻着‘礼’字的玉佩,就想换你镶红旗的支持?还是说,他许了你更实在的好处——比如,等他彻底掌权后,让你继承二哥的礼亲王爵位?”
岳托脸色微变,收刀坐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案角:“十四叔说笑了,八贝勒召见,不过是商议明日核查供词的细节,与继承权无关。”
“无关?”多尔衮冷笑,将玉佩放回案上,“去年二哥把你位于赫图阿拉城东的宅地占去,给硕托做新婚府邸,你在镶红旗的贝勒府至今还挤在西巷,这事你忘了?前年你弟硕托(此处为岳托同母弟,与代善次子同名)因顶撞二哥安排的婚事,被杖责五十,丢了镶红旗梅勒额真的职位,你当时在贝勒会议上替他求情,却被二哥当众斥责‘以下犯上’,这事你也忘了?”
这些话如同针一般扎在岳托心上,他攥紧拳头,指节发白:“那是我父子间的事,不劳十四叔费心。”
“我是不想你被八哥当枪使,”多尔衮身体前倾,目光锐利如刀,“你以为八哥真的会让你继承礼亲王?他连汗王遗诏都敢伪造,日后若掌权,第一个要削弱的就是三大贝勒的势力——二哥若失势,你这‘继承人’不过是他手里的棋子,等正红旗被拆分,你连现在的镶红旗贝勒之位都保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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