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禄十年(1567年)暮春,阿苏惟将站在评议厅中,指尖抚过案上摊开的大幅地图。地图上用朱砂勾勒出的商路线条,正从九州腹地向四周蔓延。向北,借助毛利家吞并尼子家的余势,商队穿过出云经播磨直抵近畿;向东,经四国土佐,这条与长宗我部家新开辟的商路衔接,翻过纪伊后汇入近畿,最终抵达京都;向外,釜山浦的据点已辐射朝鲜庆尚、全罗两道,裴智彬称三都之间的商路年内便可连接。
“宫司,上月四国方面回复,以其土佐的木材蔗糖,在京都与府内的售价都有所收获。”山田匡德捧着账本走进来,语气中难掩兴奋,“长宗我部家的那位家督还派人专程送来书信,希望能增加购置铁炮和马匹的贸易。”
阿苏惟将接过账本阅览,目光反而落在毛利家一栏。自毛利元就攻克月山富田城后,尼子旧领便由毛利家代管,阿苏家的商队虽然获得了优先采购权,却无法再进一步取得毛利家的信任。
而尼子胜久那面在京町也传来消息,收拢旧臣已达百余人,不仅能保护商队安全,还能提供毛利家最新的动向情报。“尼子胜久京都那边,每季再多拨五百贯过去。”阿苏惟将在账本上添上一笔批注,“让他加快联络出云豪族,若能打通出云至备中的陆路,我们就能绕开毛利家,直接对接四国北部。”
此时的日本内部商路,正处于前所未有的扩张期。毛利家需借助阿苏家的商队获取尽可能多的资源来消化尼子家领地,长宗我部家则依赖其提供更多的军事物资来准备扩张,朝鲜方面则需通过其平衡对明贸易的差额。
阿苏惟将的指尖在地图上轻点,心中却十分清楚,这条商路能有今日规模,正是借了三国权力更迭的空隙。明国嘉靖皇帝驾崩后政策未定,朝鲜文定王后去世后裴智彬骤然得势,日本战国大名各怀心思,才让他这个地方领主有了周旋的空间。
但这份兴奋并未持续太久,来自萨摩的信使带回了第一个坏消息。岛津义久拒绝了琉球贸易分润的提议,甚至增兵接管了鹿儿岛至琉球那霸的航线,态度鲜明的表示了岛津家对恢复南九州三国领地的坚定。
“果然如此。”阿苏惟将把岛津的书信扔在案上,语气相当平静。他早料到岛津家的野心,自岛津家开始统一南九州三国的脚步后,琉球作为其贸易枢纽,岛津家绝不可能轻易拱手让人。“再传信肥前的龙造寺家,请求他们暂缓与琉球的贸易准备,以共同牵制岛津家的北进步伐。另外,让釜山浦的商队暂停对琉球的采购准备,依旧在朝鲜济州岛购置的海盐海产。”
山田匡德有些担忧:“龙造寺隆信与岛津家并无关隘,联合他共同行事或许可行,但济州岛的物产远不及琉球国,会不会影响商路的资金周转?”
“眼下先稳住局面再说。”阿苏惟将走到窗边,望着装卸的商队,“岛津家想要彻底统一南九州,至少还需要解决伊东家,我们还有缓冲的余地。真正需要警惕的,反而是明国那边的新动静。”
明国隆庆元年(1567年)正月的新政,像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瞬间打乱了阿苏惟将原有的商路布局。首当其冲的,便是东南沿海的走私贸易。自戚继光率军扫荡王滶残部后,浙江、福建的沿海卫所重新整顿,原先可以为阿苏家商队提供掩护的走私军事集团,或被剿灭,或被迫逃散,甚至连广东那种穷乡僻壤都被刘显打造的如铁桶一般。
“明国来的商人说,隆庆帝不仅下令严查走私,还在讨论开关之议。”山田匡德递上明国商人的书信,声音带着一些颤抖,“戚继光所部现在控制了浙闽两地对外的全部航线,任何未经许可的船只,一旦靠近就会被攻击。还有,我们之前在明国的联络点,已经被其官府查封了。”
阿苏惟将的眉头紧锁,对明走私的主动权,此刻已彻底落入明国手中。嘉靖朝时,明国海禁虽严,但有地方官员与走私集团合作,商队尚可通过贿赂维持渠道。如今隆庆帝新立,徐阶等阁臣锐意革新,大力整顿吏治,地方官员不敢再私自通融,走私之路已难以为继。
“更糟的是东北。”山田匡德继续禀报,“明国在清河、宽甸、云阳三地开设互市,允许东北的女真各部用毛皮、人参换取布匹与粮食。我们之前派去建州女真的商队,带去的铁器布匹,现在根本卖不出去。女真各部更愿意等明国互市,不仅价格更低,还不用担心被官府追查。”
阿苏惟将拿起桌上的女真商路账本,只见建州卫一栏的销售额,从两百贯骤降至三十贯上下。他想起为打通女真商路,特意委托林巨正从中做的工作,如今却落得这般境地。
“明国为何突然对女真让步?”山田匡德极其不解的发问道。
“应该是,为了缓解军事压力。”阿苏惟将叹了口气,想起裴智彬送来的朝鲜情报。明国隆庆帝应该是面对了极其严重的经济军事压力,北方要防御蒙古俺答汗的寇掠,还要应对东北反复动乱的女真各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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