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胡杨桩上的新颅】
高阙塞的隘口宛如被天神盛怒之下劈开的一道狰狞伤口,两侧的百丈峭壁如同刀削斧劈一般,直直地插入铅灰色的天穹之中,仿佛要将这片天地一分为二。裸露在外的岩层在经历了千万年的风蚀之后,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悸的皴裂纹路,犹如大地的肌肤被撕裂,露出了其下狰狞的骨骼。
强劲的朔风如同一头发狂的巨兽,咆哮着席卷而来。它裹挟着砂砾和雪粒子,如同一群凶猛的黄蜂,狠狠地抽打在隘口中央那三根黝黑的胡杨木桩上。这些木桩早已被岁月侵蚀得面目全非,但依然顽强地挺立在这狂风肆虐的隘口之中,仿佛是这片荒凉之地的守护者。
桩顶,三颗早已腐化成褐黑色的秦军将尉首级,在狂风中机械地摇晃,下颚骨撞击着粗粝的木质,发出空洞而规律的“咔哒”声,如同为阵亡者敲击的丧钟。乌鸦的利爪深陷进空洞的眼窝,喙上残留的暗红碎肉被冻成冰渣,在惨淡的日色下泛着污浊的光。
王贲勒马停在隘口前,玄色大氅被风撕扯得猎猎作响,像垂死巨鸟挣扎的残翼。他身后的玄甲铁骑阵列死寂无声,唯闻战马不安地打着响鼻,喷出的白气瞬间凝成冰雾,挂在甲胄与鬃毛上。所有目光如同被铁链锁死,钉在第四根新立的木桩顶端——那里,一颗须发戟张的头颅正对着秦军的方向。
皮肉已**发黑,凝结的血污覆盖了半边面孔,但那双眼睛却诡异地圆睁着,瞳孔浑浊如蒙尘的琉璃,直勾勾“望”着南方故土的方向。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微张的、露出森白齿列的口腔内,一团暗黄色的皮质物隐约可见,边缘渗出的墨迹如同蠕动的蛆虫。
“是...是李信将军!”屯长赵大的声音带着哭腔的颤抖,他认出了那尚未完全变形、却已开始腐烂的下颌骨上一道熟悉的旧疤——去年河西血战,李信为替他挡下匈奴千夫长的弯刀,硬生生用下颌骨卡住了致命一击。赵大猛地滚鞍下马,踉跄着扑向木桩,嘶吼着要去摘下那颗饱受屈辱的头颅,却被王贲一声雷霆般的暴喝钉在原地。
“列阵!”王贲的声音比阴山最凛冽的寒风更冷硬。玄甲铁骑瞬间呈扇形展开,强弩上弦的机括声连成一片,冰冷的箭镞寒光如林,直指隘口深处那片被风雪搅动的、弥漫着死亡气息的昏黄。
王贲的目光却如鹰隼般越过那颗新悬的头颅,死死锁在下方冻土上几道新鲜的拖痕。血迹早已被新雪覆盖大半,但拖痕尽头,几片零落的暗褐色羊皮碎片半掩在雪泥里,边缘切口整齐如刀裁,绝非自然撕裂或野兽啃噬所能为。
王贲翻身下马,镶铁的靴底碾过冻得硬如生铁的泥土,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他蹲下身,青铜匕首的尖锋精准地挑起一片羊皮。碎片上,一道墨线蜿蜒如蛇,线旁标注着几个扭曲如虫爬的匈奴文字,字形粗犷而原始。
他猛地抬头,目光如淬火的铁锥,死死刺入李信头颅微张的口腔——那团暗黄皮质物的边缘,同样蜿蜒着墨线的痕迹!寒意瞬间如毒蛇窜上脊椎。这不是虐尸泄愤的野蛮仪式!这颗头颅,是匈奴精心准备的容器!是他们故意留给秦军的“信匣”!王贲反手拔出腰间断水剑,剑锋撕裂寒风,直指隘口深处翻涌如兽群咆哮的风雪:“蒙恬!点五十锐士随我入隘!其余人等,弓弩上弦,死守隘口!飞鸟过,亦射之!”
【二: 颅中舆图】
隘口内的通道宛如一条蜿蜒曲折的蛇肠,迂回盘旋着。通道两侧的峭壁犬牙交错,犹如巨兽的獠牙,紧紧地挤压着这仅能容纳两匹马并行的狭窄空间。
风在这个隘口中被无情地扭曲、压缩,发出一声声凄厉的尖啸,仿佛怨鬼在深夜里呜咽。那声音在峭壁间回荡,让人毛骨悚然。被卷起的雪沫和沙尘在空中飞舞,像一群被惊扰的蜂群,疯狂地扑打在冰冷的岩石和冰冷的玄甲上,发出细碎而密集的沙沙声,如同无数虫豸在啃噬着这坚硬的表面。
蒙恬高举松脂火把紧随王贲,跳跃的火光忽明忽暗,映亮岩壁上大片大片喷溅状、早已冻结发黑如泼墨的血迹,以及无数刀劈斧凿、箭痕累累的创伤印记。一具无头的秦军重甲尸体斜倚在狭窄的岩缝里,铠甲被粗暴剥去,**的胸膛上,用烧红的烙铁烙着一个狰狞咆哮的狼头图腾,焦糊翻卷的皮肉间甚至能闻到蛋白质烧焦的恶臭。
“停!”王贲突然低喝,猛地蹲下身,火把几乎贴到地面。前方一处避风的岩凹里,积雪被刻意扫开一片,露出下面冻得如同黑铁板的土地。土上,散乱地丢弃着几块被啃噬得干干净净、连骨髓都被吸吮殆尽的羊骨,骨缝里还残留着油脂冻结的白色痕迹。
旁边,一小堆灰烬早已冰冷僵硬,但灰堆边缘,几片未燃尽的暗黄色皮子蜷曲着,边缘同样残留着墨迹!王贲拾起一片最大的,对着火光仔细审视——墨线勾勒出连绵山峦的粗犷轮廓,一道弯曲的墨迹旁标注着匈奴文“弓卢水”(即克鲁伦河)。他的手猛然攥紧,坚硬的骨节因用力而发白,发出轻微的咯咯声。果然!头颅里的东西被取走了一部分,又故意留下这些碎片,如同狡猾的猎犬在雪地上留下断续的血迹,只为引诱猎物踏入更深的死亡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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