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临淄城破的肃杀尚未散尽,海风裹着咸腥与焦糊日夜吹拂着残破的东门。王贲立在芝罘残破的码头上,目光扫过被秦军锐士严密把守的海岸线。徐福那封染血的求救书,连同其上指向王家频阳田庄的诡异标记,已被快马加鞭送往咸阳,也送往他父亲王翦手中。那轻飘飘的绢帛,却如同压在他心口的一块寒冰,沉重而冰冷,每一丝海风都仿佛带着阴谋的气息。
齐地广袤,尤以濒海之东为甚。那里,河海交汇,泥沙淤积,形成大片难以通行的盐碱滩涂与湿地沼泽。据被俘的齐地老吏所言,这片被称作“渠展”的盐沼,延绵数百里,泥泞如膏,瘴气弥漫,更是逃亡的齐国宗室贵族、反秦死士天然的藏身之所。连日追剿,几股小规模的齐军残部,如同滑溜的泥鳅,屡次钻入这片灰绿色的、蒸腾着诡异水汽的迷宫,消失得无影无踪。
“蒙毅!”王贲的声音在海风中显得格外冷硬,“传令全军,拔营东进!目标——渠展盐沼!掘地三尺,也要把那些齐国的‘泥鳅’给我抠出来!”他翻身上马,玄色战袍猎猎作响,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杀意。徐福血书带来的阴霾,需要用一场彻底的清剿来驱散!他要让这片滋生阴谋的沼泽,彻底臣服在大秦的铁蹄之下。
大军蜿蜒向东,临淄的废墟被远远抛在身后。越向东行,地势越低,空气也愈发潮湿凝滞。葱郁的林木逐渐被稀疏的耐盐碱灌木和成片的芦苇所取代。脚下的土地开始变得松软粘稠,马蹄踏下,噗嗤作响,带起乌黑的泥浆,空气中弥漫着海盐的咸涩、淤泥的腐臭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什么巨大生灵正在缓慢**的腥甜气息。
“将军,前方就是渠展腹地了。”向导是一名被强征的齐地渔夫,佝偻着背,脸上带着深入骨髓的恐惧,声音发颤,“不能再往前了……这‘鬼沼’,白日里尚能勉强通行,可一旦起雾……那是‘冤魂瘴’!沾上一点,人畜无存啊!”
王贲勒住战马,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前方。灰绿色的泥沼无边无际,水洼星罗棋布,浑浊的水面上漂浮着油污般的绿色藻类和**的水草。一些枯死的树木扭曲着枝干,如同垂死挣扎的手臂,挣扎着指向铅灰色的天空。
更远处,一片浓得化不开的、惨白色的雾气,如同巨大的、沉默的尸布,低低地垂落在沼泽之上,缓缓地、不可阻挡地向着他们所在的方向蔓延过来。那雾,白得瘆人,仿佛有生命般涌动着,所过之处,连稀疏的芦苇丛都迅速枯萎发黑。
“冤魂瘴?”王贲嘴角扯起一丝不屑的弧度,手中马鞭猛地向前一指,“我大秦锐士,扫平六国,何惧区区鬼魅瘴气!传令前军,持长杆探路,斥候小队散开探查,其余人等,掩住口鼻,随我前进!”他率先策马,踏入那松软粘稠的泥沼。玄甲亲卫紧随其后,黑色的人马如同利刃,刺入这片死寂的灰绿。
然而,这片沼泽的凶险远超想象。战马深陷泥潭的嘶鸣声、士兵奋力拖拽袍泽的怒吼声、还有脚下那粘稠泥浆如同无数冰冷手掌拖拽的触感,都让人心生烦躁。更可怕的是那无声无息弥漫开来的惨白雾气。
它仿佛无视了人的意志,丝丝缕缕,无孔不入,带着一股刺鼻的、混合着腐臭和浓烈鱼腥的怪味,透过简易的布巾,直冲口鼻。吸入几口,便觉咽喉灼痛,头晕目眩。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死寂!一名走在前列探路的斥候突然扔掉长杆,双手死死掐住自己的脖子,眼珠暴突,脸上血管如同黑色蚯蚓般根根凸起,皮肤瞬间变得青紫!他踉跄几步,一头栽进旁边的水洼,污浊的水面冒起一串绝望的气泡,瞬间没了声息。尸体漂浮在水面,口鼻处流出紫黑色的粘稠血液。
紧接着,又是数声惨叫接踵而至!吸入雾气较深的士兵纷纷倒地,症状如出一辙:窒息,皮肤青紫,七窍流血!恐慌如同瘟疫般在队伍中蔓延!
“退!快退!”蒙毅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促,他脸色凝重,迅速指挥亲卫用盾牌护住王贲,“将军!此雾剧毒!非寻常瘴气!不可硬闯!”
王贲脸色铁青,看着眼前翻涌逼近的惨白雾墙和倒毙的士兵,牙关紧咬。这哪里是沼泽,分明是精心布置的死亡陷阱!那些逃入此地的齐国余孽,显然利用了这天然绝地!
就在这时,队伍侧翼一阵骚动。几名被强征来运辎重的齐人俘虏,突然挣脱束缚,连滚带爬地冲向沼泽深处,口中发出意义不明的嚎叫,如同扑火的飞蛾,直直冲进那片惨白的雾气中。
“拦住他们!”王贲厉喝。
然而,已经晚了。那几名齐人一头扎进浓雾,仅仅几个呼吸间,便传来更加凄厉、不似人声的嘶嚎!他们的身影在翻滚的雾气中扭曲、挣扎,仿佛被无形的巨手扼住、撕扯,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溃烂流脓!片刻之后,嘶嚎声戛然而止,雾气中只留下几具迅速被毒雾腐蚀得面目全非的残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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