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寒风如同一把把锋利的刀刃,裹挟着细碎的雪粒,毫不留情地抽打在王翦的脸上。那雪粒打在肌肤上,犹如针扎一般刺痛。脚下,曾经奔腾不息的千里黄河,此时已完全凝结成一面巨大的黑色镜子,它冰冷而坚硬,倒映着铅灰色的天穹。
这死寂的景象,仿佛时间都已停止,令人的心慌意乱之感油然而生。八百刑徒军肃立在河岸,他们身上裹着的破烂皮袄,根本无法抵御彻骨的冰寒。每个人呵出的白气,在这极寒的空气中瞬间就凝成了霜晶,如同他们那被命运冻结的希望。
远处,魏国大梁城高耸的轮廓在风雪中若隐若现,恰似一座神秘而威严的巨兽。城头上,黑压压的魏军甲士像蛰伏的秃鹫,他们目光凶狠,严阵以待,仿佛随时准备扑向猎物。这场景,让刑徒军们心中的恐惧又增添了几分。
“将军,这冰…”副将蒙骜的声音绷得像拉满的弓弦,带着一丝紧张与不安。他死死盯着脚下看似坚实的冰面,额头上冒出了冷汗,“探马来报,上游已有浮冰冲撞,这冰层怕是…虚得很!”蒙骜深知,一旦冰层破裂,八百将士将葬身河底,此次作战也将以失败告终。
王翦沉默着,他解下身上唯一完好的墨色皮氅,随手丢给身后瑟瑟发抖的刑徒少年。冰冷的空气瞬间刺透单薄的深衣,他却恍若未觉。
他缓缓蹲下,五指成爪,狠狠扣入冰面边缘。刺骨的寒意顺着指尖钻入骨髓,冰下深处,隐约传来河水沉闷的呜咽,仿佛巨兽在深眠中不安的喘息。“河伯醒了。”他声音低沉,如同冰面下暗流的涌动,“它在底下看着我们。”
蒙骜脸色更白,周围的刑徒兵卒骚动起来,恐惧像冰冷的蛇在人群中游走。“河伯索命”的窃窃私语压过了风声。此时,他们觉得这冰层的异动就是河伯发怒的征兆。
王翦猛地起身,目光如鹰隼扫过一张张惊惶的脸。他深知此刻必须稳住军心,于是大声吼道:“怕了?回头是骊山刑徒营的鞭子和永世苦役!向前,是斩下魏武卒头颅、洗刷耻辱的军功!八百条命,换他大梁城破!敢不敢赌?!”他的声音在冰面上回荡,如同战鼓一般振奋人心。
王翦的一番话,让刑徒军们陷入了沉思。他们想起了在刑徒营中的悲惨生活,想起了那些被权贵欺压的日子。终于,有人高呼:“拼了!”随后,更多的人响应起来,八百刑徒军的士气瞬间高涨。他们紧紧握着手中的武器,眼神中透露出坚定的信念,准备跟随王翦踏上这充满危险但又充满希望的破冰之路。
“敢!”刑徒们被这绝境中的狠厉激得双目赤红,低吼声汇成一股压抑的洪流,驱散了部分寒意。他们曾是士卒,是农夫,是走投无路之人,如今被王翦拧成了一根浸透死志的绳索。
“蒙骜,”王翦翦抽出腰间短刀,“前队以绳相连,五人一伍,间距十步,踏冰前行!后队备火油、长钩,听我号令!”
在那凛冽的寒冬,尖锐的骨哨如同利刃一般,无情地撕裂着呼啸的寒风。第一伍刑徒迈着沉重而谨慎的步伐,缓缓踏上了那看似平静却暗藏杀机的冰面。每一步落下,冰层便在他们的脚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仿佛是大地在痛苦地呻吟。
紧接着,第二伍、第三伍刑徒也依次跟上,那冰面宛如一块巨大的黑色琴键,被八百双破旧的鞋子缓缓踩响,发出低沉而又压抑的声响。
王翦走在队伍的中段,他的每一步都显得格外沉重,仿佛每一脚都踩在了刀刃之上。他全身的感官都紧绷到了极点,如同一只警惕的猎豹,捕捉着冰下每一丝细微的动静。在这寒冷的冰面上,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声,那声音在寂静的空气中回荡,仿佛是命运的倒计时。
当队伍行进到河中央时,冰层的哀鸣陡然加剧!“咔嚓!”一声清脆的脆响,如同晴天霹雳一般,打破了这压抑的寂静。前排一名刑徒脚下的冰面毫无征兆地裂开了一道道蛛网般的缝隙,他甚至连一声惊呼都来不及发出,整个人便瞬间被那黑暗的冰窟吞噬。刺骨的河水裹着碎冰翻涌上来,溅起高高的水花,那冰冷的感觉仿佛能瞬间穿透人的骨髓。
“停!”蒙骜的吼声在寒风中变了调,带着一丝惊恐和慌乱。恐慌如同瘟疫一般瞬间在队伍中炸开,人们的脸上都写满了恐惧和绝望。队伍陷入了一片混乱,有人想要后退,有人想要前冲,冰层在众人的踩踏下发出了更密集、更绝望的呻吟。更多的裂纹如同毒蛇般在冰面上蔓延开来,仿佛是死亡的阴影在步步逼近。
“定!”王翦的咆哮比寒风更加凛冽,如同一声惊雷,压住了一切杂音。他死死地盯着冰窟窿里挣扎浮沉的人影和那翻腾的黑水,心脏狂跳不已,仿佛与冰层下那无形的巨兽对视。他深知,此刻时机未到,这冰层太薄,若是强行渡河,八百人必将尽数葬身鱼腹。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猛地探手入怀,从贴身之处掏出了一物。那并非兵符,而是一块巴掌大小的玉圭。这块玉圭通体莹白,温润内敛,在漫天风雪中却透着一股奇异的暖意。它是周室遗珍,传自那位身份成谜的义父。只在临行前夜,义父郑重地将它交予王翦手中,并叮嘱道:“危难之时,或可镇气运。”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