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天险异状:夯土吞烽燧】
戈壁的风裹着沙砾撞在嘉峪关的夯土城墙上,发出沉闷的轰响,像是有巨兽在墙后低吼。王翦勒住乌骓时,马腹的铜铃叮当作响,惊起三两只藏在芨芨草丛里的沙鸡。两名戍卒跪在关墙下叩首,玄色披风扫过脚边的草叶,白霜碎裂成粉的瞬间,竟能看见草茎上凝结的细小盐粒 —— 这是河西戈壁特有的印记。自疏勒河启程已行五日,这支载着青铜铸模的队伍终于抵达河西第一雄关,可眼前的景象却让亲卫们腰间的秦弩都下意识绷紧了。
“将军!关墙…… 关墙动了!” 戍卒校尉李信连滚带爬地奔来,革札结合的花甲甲片碰撞作响,胸甲的皮革处还沾着新鲜夯土,他指着西侧城墙的手指不住颤抖,“昨夜还在烽燧南三丈,今早竟吞了半座烽燧!弟兄们都说是山神发怒,吓得不敢靠近!”
王翦抬眼望去,心头骤然一沉。嘉峪关坐落于嘉峪山与黑山之间的石关峡隘口,这处秦代遮虏障以 “版筑法” 夯成,每三层夯土夹一层芦苇,墙高五丈如削,厚三丈能并行两辆战车,本是 “一夫当关” 的天险。可此刻西侧城墙竟像被无形之手推搡过,向外鼓出半丈的弧形,原本矗立在墙根的烽燧被压塌了一角,烧焦的木梁从夯土裂缝中刺出,断口处还凝着黑色的树脂 —— 那是上月才新换的榆木梁。更诡异的是,墙面上新添的裂缝如蛛网蔓延,裂缝里嵌着的卵石与秦砖竟呈螺旋状排列,连城垛的位置都偏移了半尺,原本对准石关峡南口的弩孔,此刻竟歪向了东侧的戈壁。
蒙恬早已翻身下马,腰间的青铜剑 “呛啷” 出鞘。剑刃刚靠近夯土三尺,便隐隐发出蜂鸣,他试探着将剑尖抵向墙面,剑身突然剧烈震颤,护手处的缠绳都磨得掌心发烫,险些脱手飞出。“将军快看!” 他猛地指向地面,只见墙根的青石界碑已被推移三尺,碑上 “始皇帝二十六年筑” 的秦篆刻痕深深陷入新翻的泥土里,而界碑旁的灰陶罐还好好立着,罐中插着的赤幡信号旗纹丝未动,旗尖的牦牛尾甚至还凝着晨露。
“召集所有戍卒,弓弩手列阵警戒。” 王翦缓步登上关楼,脚下的夯土台阶每一步都扬起细碎尘土,缝隙里还卡着半片匈奴箭羽。关楼西侧的了望台上,三具青铜窥管歪斜地架着 —— 这是秦军特制的军用器具,三节青铜管嵌套而成,末端嵌着打磨光滑的水晶片,此刻镜片上蒙着一层灰,镜筒里卡着的校准铅丝都已弯折。戍卒们缩在角落,手中的戟戈斜倚着墙,有个年轻卒子的鞮瞀(军用皮靴)都跑掉了一只,露出冻得通红的脚。
李信抹了把脸,终于镇定下来:“三日前起了场黑风,风里裹着硫磺味,吹得人眼睛都睁不开。风停后就发现不对劲 —— 先是东侧墙根的积水坑移到了西侧,坑边的脚印都还是原样;接着界碑开始自个儿挪位置,白日挪半尺,夜里挪一丈。昨夜更邪门,值守的弟兄听见墙里有‘轰隆隆’的声响,像打雷又像牛车碾过石板,今早一看,烽燧就被吞了半截!” 他掀开衣襟,露出腰侧的淤青,“有个弟兄不信邪,拿铁铲去挖墙根,刚下去三寸就被弹开,铲子柄都震裂了,腰上还撞出这么大块青。”
王翦俯身抚摸墙面,指尖触到的夯土竟带着暖意,与戈壁清晨的寒凉格格不入。他指甲抠进裂缝,带出些细碎的黑色石屑,这石屑落在掌心沉甸甸的,凑近腰间的剑扣时,突然 “叮” 地贴了上去 —— 那剑扣是熟铁打制的,此刻竟像被磁石吸住般牢牢粘住石屑。“蒙武,取司南石来。” 他沉声道。
蒙武立刻从行囊中取出个漆木盒,里面垫着丝绒,躺着块巴掌大的天然磁石 —— 这是秦军勘探铁矿的常用工具,表面吸附着不少铁屑,边缘还刻着校准方位的刻线。磁石刚靠近墙面三尺,突然 “啪” 地贴了上去,蒙武攥着木盒使劲拉扯,连手臂上的青筋都鼓起来,磁石却纹丝不动,反而把墙皮粘下一大块。“是慈石!” 蒙武惊道 —— 秦代称磁石为 “慈石”,取 “慈母爱子” 之意,“可这吸力比骊山矿场的慈石强十倍不止!”
王翦的目光扫过远处的黑山,那座古称玉石山的山峦在晨光中泛着青黑色,山壁上隐约可见人工开凿的痕迹,像一道道狰狞的伤疤。“匈奴人常在此出没?” 他问李信。
“回将军,半月前有股匈奴游骑在黑山一带活动,还劫了朝廷的铁矿商队。” 李信连忙答道,“那商队拉的是铸弩用的赤铁矿,共十五辆牛车,全被劫了。我们派了三十人追击,却在石关峡迷路,走了三天三夜又绕回原地,最后只带回三具尸体,身上的札甲都锈成了废铁,箭头全嵌进骨头里拔不出来。”
风突然变大,卷起地上的铁箭镞,那些三棱形的秦矢像被无形的手牵引,纷纷飞向城墙,密密麻麻地贴在夯土上,像一群归巢的黑蜂。王翦望着墙面上的箭镞,忽然想起阿房宫的磁石门 —— 传闻始皇帝以慈石为门,专防怀刃刺客,若有带甲者靠近,门石便会吸住甲胄使其无法前行。难道匈奴人竟学会了用慈石布防?可这城墙位移的假象,又如何用慈石解释?他抬手按住腰间的铸模木盒,冰凉的触感让思绪清明了些:此事绝不止匈奴作祟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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