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冰崖鬼斧】
寒冷刺骨的朔风,犹如千万把淬毒的匕首一般,无情地切割着白登山东麓那片广袤无垠的茫茫雪野,发出阵阵凄厉而尖锐的呼啸声。
王翦所率领的大军,宛如一条黑色的钢铁洪流,在齐腰深的积雪中艰难地蠕动着。距离代王嘉逃入这片充满死亡气息的山林,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天。那五千名秦军锐士身上的玄甲,此刻早已被厚厚的冰层所覆盖,宛如一层坚硬的铠甲。他们每一次呼吸,都会在胡须和眉梢上挂上一层新的霜刃,而睫毛则因为水汽结冰而粘连在一起,使得他们的视野变得模糊不清,眼前只有一片寒光闪烁。
王贲身先士卒,率领着前锋营,手持青铜戟,奋力地劈砍着那些被冻成冰墙一般的灌木丛。每一次挥砍,都震得他的手臂发麻,但他毫不退缩,咬紧牙关,继续开辟出一条仅容单人单骑通过的狭窄雪道。在他的身后,是一队队艰难前行的秦军士兵,他们的脚步沉重而缓慢,仿佛背负着整个世界的重量。
“上将军,这雪…不对劲。”李骥抹去护颊铁甲上冻结的血冰混合物,指着前方一道陡峭的冰崖。那是一片被远古冰川侵蚀过的玄武岩绝壁,此刻覆盖着异常厚重的积雪,在铅灰色天幕下泛着死寂的幽蓝光泽,如同一头蛰伏的巨兽。“昨日斥候冒死抵近探查,回报此崖积雪不过丈余。一夜之间,竟厚了近倍!且…雪檐悬垂欲坠,下方正是我军必经之谷道!”
王翦猛地勒住焦躁踏蹄的乌骓马,玄色大氅在狂风中翻卷如垂天之云。他眯起鹰隼般的眼睛,锐利的目光穿透翻飞的雪沫,死死锁定那片突兀增厚的雪崖——崖顶巨大如獠牙的雪檐,诡异地悬垂在狭窄谷道的正上方,而谷道积雪中,赫然残留着大量杂乱却方向明确的新鲜马蹄印,更令人心惊的是,所有蹄印都精准地避开了崖下那片最危险、最可能触发雪崩的区域。“代王嘉的残兵从此过,却无一人一马触动雪檐…”他声音低沉如冰面开裂,带着彻骨的寒意,“有人在替他们清扫通道,铺就了一条‘安全’的死路!”
话音未落,一阵沉闷如大地心脉跳动的震动,从众人脚下深处隐隐传来!如同沉睡的巨兽在翻身。战马惊惶嘶鸣,士兵们踉跄着抓住彼此,雪粉簌簌落下。王翦心脏骤缩,猛地抬头——冰崖顶端,几个与岩石几乎同色的黑影,正如鬼魅般沿着峭壁上的隐秘石缝快速移动!
“是匈奴攀山死士!小心火雷!”王贲的嘶吼被更剧烈、更密集的恐怖轰鸣彻底吞没!
“轰!轰轰——!”
橘红色的火球裹挟着黑烟,在冰崖顶端接二连三地猛烈炸开!巨大的声响在山谷间反复撞击、叠加、共鸣,震得人耳膜欲裂、脏腑移位。那不是秦军熟悉的火药爆炸,而是某种混合了猛火油脂与粗粝硫磺的野蛮爆破。被震碎的冰棱如同万千水晶箭矢,带着死亡的尖啸四射飞溅!而更恐怖的是,那悬垂着千钧重量的巨大雪檐,开始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断裂的脆响——
“雪崩!避向两侧高地!快——!”王翦的吼声撕裂风雪,试图力挽狂澜。但太迟了。
仿佛天神挥动了一条横亘天地的白色巨鞭,积蓄了千万吨的积雪获得了毁灭性的加速度!伴随着震耳欲聋、仿佛天穹崩塌的咆哮,整片雪檐轰然断裂、倾塌!无边的雪浪裹挟着被炸裂的房屋般大小的冰块、磨盘般的岩石,形成一道高达二十余丈、遮天蔽日的白色死亡洪流,以摧枯拉朽之势,向着谷底吞噬而下!雪浪前端,肉眼可见的灰白色压缩气浪如同无形的巨锤,率先横扫谷底!十几名最外围的秦军士兵连惨叫都未及发出,便如同狂风中的草芥般被卷上高空,沉重的铁甲在气浪挤压中扭曲变形,人在半空已筋骨寸断!
“顶住!结盾阵——!”李骥目眦欲裂,与王贲合力将一面巨盾狠狠插入冻土,用血肉之躯的肩膀死死抵住。王翦的乌骓马人立而起,在主人强控下向侧翼一块巨岩后急转,马蹄在冰面上打滑,溅起大片雪雾。
“轰隆隆——!!!”
白色的死亡洪流狠狠砸入谷底!这不是松软的雪沫,而是混合着致命冰块的坚硬雪浪。沉重的雪块如同从天而降的战锤,瞬间将几十名躲闪不及的秦军士兵拍入深渊,骨骼碎裂声淹没在雪崩的轰鸣中。更可怕的是气浪裹挟的碎冰——一块磨盘大的坚冰呼啸着砸中王贲身侧一名亲兵的头颅,精锻的青铜胄像蛋壳般碎裂,红白之物瞬间喷溅在洁白的雪墙上,触目惊心!雪流以超过奔马的速度疯狂填满谷道,将一切生命、哀嚎、挣扎无情地吞没于死寂的、厚重的纯白之下。被完全掩埋的士兵,瞬间陷入永恒的黑暗与窒息,体温在剧寒中急速流失,生命之火迅速熄灭。
当最后一块浮雪尘埃落定,狂风的呜咽重新成为天地间的主宰,谷道已彻底变成一条狰狞扭曲的白色坟场。幸存的秦军从两侧高地的雪堆中挣扎爬出,望着下方被彻底改变、面目全非的地形,人人面如死灰,眼中残留着劫后余生的恐惧与失去袍泽的悲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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