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履谦携重金与两名精干家丁,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固始县城,身影消失在通往南方的官道尽头。柏家庄园内,团练的操演并未因核心谋士的离去而停顿,反而在柏凌岳愈发严厉的督促和柏凌峰一丝不苟的调配下,进行得更加如火如荼。那日对抗演练的教训犹在眼前,子弟们操练时多了几分沉凝,少了几分躁动,都隐隐期盼着能有朝一日手握真正的利器。
柏凌云坐镇中枢,一边处理着族中日常事务,安抚着因持续大笔支出而忧心忡忡的三叔柏守诚,一边密切关注着北方的消息,同时等待着文履谦从广州传回的任何只言片语。他深知,文履谦此行,无异于一场豪赌,赌的是运气,更是他对未来大势的判断。
时间在等待与筹备中悄然流逝,深秋的寒意愈发浓重。这一日,数匹快马带着滚滚烟尘,疾驰入固始县城,带来了震动朝野的消息——这消息也如同插上了翅膀,迅速传遍了像柏家这样的士绅门户。
光绪二十六年夏,山东等地义和团民与洋人冲突彻底失控,围攻教堂使馆,戕杀洋人教民。英、法、德、美、俄、日、奥、意八国组成联军,以“保护侨民、平定暴乱”为名,悍然出兵!大沽炮台失守,天津激战,通往北京的门户已然洞开!
消息传到柏家庄园,如同平地惊雷,在“笃本堂”内再次炸响。
“看看!看看!我说什么来着!大祸临头了!真正的大祸临头了!”三叔柏守谦拿着不知从何处得来的抄报,手抖得几乎握不住纸张,脸色煞白,声音尖利,“洋人的大军打进来了!京城都要不保了!这…这真是天塌地陷啊!”
二叔柏守诚也是满面愁容,唉声叹气:“国之将亡,必有妖孽…这…这可如何是好?咱这团练…还能保得住一方安宁吗?”他看向柏凌云,眼神里充满了恐慌和不确定。
便是尚武的柏凌岳,听闻洋人组成八国联军一路攻来,脸上也收起了平日里的狂傲,眉头紧锁,喃喃道:“八个国家…乖乖,这得多少洋兵洋炮…”
柏凌川更是面色发白,手中的书卷都落在了地上,颤声道:“京畿重地,竟遭此劫…太后、皇上可还安好?国之不国,读书何用…”一副天塌下来的书生悲慨。
唯有柏凌云,在初闻消息的震惊之后,迅速恢复了冷静。他仔细阅看着那份语焉不详却足以令人惊心动魄的抄报,目光锐利如鹰隼。恐慌在堂内蔓延,但他的心,却在剧烈的震动后,反而奇异地安定下来,甚至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近乎冷酷的明悟。
他等待的时机,或者说,时代巨变给予他的风口,终于来了!
“慌什么!”柏凌云低沉而充满威严的声音再次压下了一切嘈杂。他站起身,目光缓缓扫过惊慌失措的叔父和弟弟们。
“洋人入侵,朝廷蒙难,确是国耻!”他的声音带着沉痛,但更多的是冷静的分析,“然,诸位叔父可曾想过,为何会至此地步?正是因朝廷孱弱,政令昏聩,乃至民怨沸腾,予外敌可乘之机!今日之祸,非自天降,乃是由人酿成!”
他走到堂中,声音陡然提升,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决绝与煽动性:“北地已沦为战场,京畿岌岌可危。中原大地,很快就会成为官兵、拳民、洋人、溃兵交织厮杀的炼狱!我固始虽暂偏安一隅,然覆巢之下,岂有完卵?届时,莫说洋人铁蹄,便是溃散的乱兵、求食的流民,就能将这柏家庄园碾为齑粉!”
这话如同冰水浇头,让柏守诚、柏守谦等人激灵灵打了个寒颤,仿佛已经看到那可怕的未来。
“守?往哪里守?”柏凌云逼视着他们,“困守此地,无异于坐以待毙!等待我们的,要么是毁于战火,要么是被蜂拥而来的各方势力吞得骨头都不剩!”
“那…那依你之见,该当如何?”柏守诚声音发颤地问。
柏凌云深吸一口气,知道图穷匕见的时刻到了。他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位核心族人,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抛出了那个石破天惊的计划:
“唯有跳出这即将沉没的破船,另寻生路!我意已决:举族南下,夺取广东,以为根本!”
“什么?!” “南下?夺取广东?!” “凌云!你…你疯了不成!”
惊呼声、质疑声瞬间爆棚。柏守谦几乎跳起来:“南下?说得轻巧!这千里迢迢,拖家带口,如何走?广东那是洋人的地盘,兵强马壮,我们去夺?凭什么?就凭这一百多号拿着烧火棍的团练?你这是要带着全族去送死啊!”
柏守诚也连连摇头:“不可!万万不可!祖宗基业皆在此地,岂能轻弃?南下…太过凶险,太过渺茫了!”
就连柏凌岳也瞪大了眼睛,虽然觉得大哥的想法极其大胆,甚至让他热血上涌,但也觉得难以置信。
柏凌云早已料到他们的反应,神色不变,冷静地分析道:“二叔,三叔,凌岳,你们听我说完。”
“第一,为何是广东?广东富甲天下,更有海口通联外洋,若能据之,钱粮兵源皆有依托。且天高皇帝远,清廷如今自身难保,无力南顾。洋人虽强,但其利益主要在通商,内部亦非铁板一块,未必会为一个摇摇欲坠的清廷与我死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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