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牛村的雪刚化了半尺,檐角的冰棱滴下的水在地面砸出小坑。
却没来得及汇成溪流,就被清晨的寒气冻成了薄冰。
村口那棵三人合抱的老槐树上,不知何时挂了张泛黄的粗麻布。
是昨天傍晚从县城逃来的货郎留下的。
他裹着件破棉袄,嘴唇冻得发紫,把布条往树枝上一系就往山里跑。
只留下句“黄巾反了,杀官劫粮,往北边来了”。
声音飘在风里,像片要碎的枯叶。
这天早上,赵铁柱家的火塘烧得正旺,松木柴在灶膛里噼啪作响,映得满屋子通红。
村里的老人们围坐在火塘边,烟袋锅子抽得“吧嗒”响。
烟丝燃烧的焦糊味混着水汽,在屋里弥漫开。
赵老栓把枣木拐杖往青石板地上一顿,杖头的铜箍撞出沉闷的声响。
他皱着眉,眼角的皱纹挤成了沟壑:“早年我跟着商队走北境,在冀州见过张角的信徒,裹着黄头巾,嘴里念着‘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当时只当是些混饭吃的疯子,没想到现在真要反了。”
李婶坐在火塘边的小板凳上,手里攥着半块没绣完的布帕,针脚歪歪扭扭地扎在布上。
她眼圈红得像浸了血,声音发颤:“那咱们村咋办啊?村里就铁柱会点拳脚,剩下的不是老的就是小的,真来了黄巾军……”
她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滴在布帕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那布帕本是要给小石头做新棉袄的衬里,现在却连针都捏不稳了。
“别怕!”
赵铁柱把腰间的铁斧头往桌上一拍,桌面震得陶碗跳了跳。
他虎着脸,胳膊上的肌肉绷得紧紧的,“我这就去把村里的汉子都召集起来,在村口搭个木栅栏,再削些木矛,真来了咱们也能拼一把,总不能看着他们把村子毁了。”
他说着就要起身,却被赵老栓伸手拦住。
赵栓叔抬眼看向站在门口的叶青山,目光在他攥着猎刀的手上顿了顿:“青山这孩子的体术快到一品了,内力稳,让他也跟着搭把手,多个人多份力气。”
叶青山站在门框边,指尖捏着猎刀的木柄,指节泛白。
这几天他总觉得胸口的暖意不对劲,像是揣了块烧红的炭,时不时就烫一下。
尤其是想起东山坳北坡那个山洞时,烫得更厉害,连呼吸都带着灼热感。
他点了点头,刚要说话,就听见院门外传来狗蛋的喊声。
“青山哥!咱们还去不去东山坳啊?”
狗蛋背着张磨得发亮的木弓,箭囊里插满了削尖的木箭,跑起来时箭囊撞得“哗啦”响。
他还是那副急脾气,跑到门口就喘着气:“黑牛和小石头都在村头等着呢,小石头说他昨天看见东山坳的狍子窝了。
说不定能找到刚出生的小狍子,咱们抓一只养着,冬天还能暖脚。”
叶青山犹豫了一下,看了眼火塘边忧心忡忡的老人们,又摸了摸胸口。
那股暖意此刻倒平静了些,他咬了咬牙:“去吧,早点回来,别走远,要是看见不对劲的动静,就赶紧往村里跑。”
四人出村时,太阳刚爬过山头,把东山坳的雪照得亮晶晶的。
黑牛扛着根粗木矛,是他爹昨天帮他削的,矛尖磨得锋利:“我爹说要是遇上野猪,就让我用这矛捅它的眼睛,一捅一个准!”
他说着还比划了一下,木矛挥得太急,差点戳到小石头。
“小心点!”
小石头赶紧往旁边躲,手里拎着个布包,里面装着烤红薯和野果,“我娘早上烤的红薯,还热着呢,咱们中午在山里吃。”
他领着众人往狍子窝的方向走,脚程轻快,时不时蹲下来看雪地上的蹄印,“昨天我就在这看到狍子的脚印,肯定就在前面的松林里。”
可往松林里走了半个多时辰,别说小狍子,连成年狍子的影子都没见着。
雪地上的蹄印到了一片空地就断了,只留下几撮灰褐色的毛。
“咋没了?”
狗蛋挠着头,有点失落,“难道狍子搬家了?”
小石头也皱着眉,蹲在地上翻找:“不该啊,这季节狍子一般不挪窝……”
黑牛拍了拍肚子:“算了算了,找不到就回去吧,我娘还说中午给我做玉米饼呢。”
叶青山看了眼日头,确实不早了,便点头:“走,回去吧,别让村里的人担心。”
四人往回走时,刚翻过一道山梁,就闻到风里飘来一股焦糊味。
“啥味啊?”
狗蛋抽了抽鼻子,“像是谁家烧柴烧糊了。”
可再往前走,焦糊味越来越浓,还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叶青山心里突然一紧,抬头往卧牛村的方向看。
只见村子上空飘着一股黑烟,黑色的烟柱直冲天空,在白晃晃的雪天里格外扎眼。
“不好!”
叶青山拔腿就往村里跑,“村里出事了!”
狗蛋、黑牛和小石头也慌了,跟着他一起跑。
雪地里的脚印踩得乱七八糟,粗重的呼吸声混着风声,在山谷里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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