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零七分,练习室走廊的阳光斜斜地切进来,落在墙上贴的选手海报上 —— 最上面那张是林枫的宣传照,嘴角勾着标准的微笑,下面被人偷偷贴了张便签,写着 “求签名”,字迹歪歪扭扭的,应该是哪个实习生的手笔。空气里飘着股混合味:薄荷喉糖的清凉(从 1 号练习室飘来,里面三个选手正边练边含)、柠檬味的加湿器水雾(2 号练习室的,怕嗓子干),还有点淡淡的汗味(练舞的选手刚跑过去),比后台那股呛人的发胶味舒服多了。
成彦靠在走廊的白墙上,怀里抱着本快翻烂的声乐谱 —— 封面是淡蓝色的,边角磨得发毛,是她三年前在旧书店画 15 块买的,里面密密麻麻写满了笔记:“‘它说等个晴天吧’的‘吧’字,气要轻,像吹蒲公英”“‘顶破了瓦’的‘瓦’,咬字再实点,别像含着棉花”,页脚那个小小的吉他图案,是小晚昨天趁她练歌时画的,用的是橙色马克笔,还特意加了两颗小爱心,说 “这样看谱子像带了颗糖,练起来不枯燥”。
她的嗓子哑得像塞了团砂纸,刚才在 2 号练习室练《野草》,足足熬了两个小时,重复最多的就是 “没趴下” 那句 —— 练到最后,连陪她的小晚都忍不住说 “成彦姐,你先歇会儿吧,再练嗓子该冒烟了”。可她就是跟自己较劲儿,总觉得尾音差了点意思,却又说不出到底差在哪。手里攥着的保温杯是母亲从医院寄来的,印着红色 “平安” 二字的搪瓷面磕了个小坑(母亲说搬东西时碰的),里面泡的胖大海已经沉底,水温降到了刚好能入口的程度,她仰头灌了一大口,温热的水滑过喉咙时,还带着点胖大海的涩味,却让那股灼烧感稍微退了点。
“噔、噔、噔 ——”
走廊尽头传来脚步声,不轻不重,节奏稳得像节拍器,没有其他选手那种急急忙忙的杂乱。成彦没抬头,以为是负责道具的工作人员,低头继续对着谱子琢磨 —— 指尖在 “没趴下” 的音符上反复划着,嘴里小声哼着,哼到 “下” 字时,自己都皱了眉:尾音收得太急,像刚拉满的橡皮筋突然断了,别说 “野草扛风雨” 的韧劲,连 “站稳” 的感觉都没有。
“这里断得太硬。”
突然响起的男声像冰水滴在玻璃上,清清淡淡,却让成彦瞬间僵住 —— 这声音她太熟了,首播片段里顾怀安点评其他选手时,就是这个调子,没什么情绪,却一针见血。她猛地抬头,手里的谱子差点滑掉,赶紧用胳膊肘夹了夹,就看见顾怀安站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
他穿件浅灰色棉麻衬衫,袖口挽到小臂中间,露出腕上块黑色皮质表带的手表 —— 表盘是磨砂的,没有多余的装饰,后来成彦才从音乐总监助理那听说,这是个小众手工品牌,光表带就要两千多,够她在烧烤摊烤半个月的串。他手里捏着份装订整齐的乐谱,封面印着 “《星光重启》合唱曲目”,指尖夹着支黑色钢笔,笔帽没盖,笔尖朝里,应该是刚从音乐总监办公室改完谱子出来。
成彦的心跳 “咚咚” 地撞着胸口,下意识把谱子往身后藏了藏 —— 不是怕被看,是自己的笔记太潦草,有的地方还画了小问号,怕在以 “严谨” 出名的顾怀安面前显得 “不专业”。她攥着保温杯的手紧了紧,指节泛得发白,连杯壁上的水珠都被捏得往下滑,滴在牛仔裤上,洇出个小湿痕。她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完整的话:“顾、顾老师…… 您、您怎么在这?”
顾怀安没接她的话茬,目光越过她的肩膀,准确地落在被藏在身后的谱子上,脚步往前挪了半步,伸手指了指 “没趴下” 那句 —— 他的指尖很干净,指甲修剪得整齐,没有多余的倒刺,落在谱子上时,力度很轻,没压出折痕:“‘下’字的气息没托住,你试着用胸腹式联合呼吸,把气沉到丹田,别飘在嗓子眼里。”
成彦赶紧把谱子抽出来,双手捧着递过去,像个等着批改作业的小学生,耳朵尖都热了:“我练了好多次,总觉得收不住…… 要么拖太长像哭腔,要么收太快像断气。” 她这话没掺假,刚才练到崩溃时,她甚至对着镜子看自己的嘴型,连舌头的位置都调整了,可就是不对。
顾怀安接过谱子,没立刻说话,低头翻了两页 —— 看到她写的 “吹蒲公英”“别含棉花” 的笔记时,指尖顿了顿,嘴角好像轻轻勾了下,快得像错觉。他把谱子平铺在旁边的窗台(窗台上还放着个空的矿泉水瓶,是刚才哪个选手落下的),弯腰时衬衫后背扯出道浅褶,他用钢笔尖在 “下” 字的音符上画了个小弧线:“你看这个音符,是降 B 调的八分音符,不是四分音符,拖半拍就够了,像这样 ——”
他没拿麦克风,就站在原地清唱了一遍 “没趴下”。没有技巧的炫技,没有刻意的煽情,就是很平的调子,却把 “野草” 的感觉唱活了:“没” 字起音稳,“趴” 字咬得实,到 “下” 字时,气息沉得像扎根在土里,尾音拖得不长不短,最后收声时轻轻带过,像春风吹过野草,晃了晃,却没弯下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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