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的清晨总裹着股沙粒的粗粝感,越野车刚停稳,成彦推开车门的瞬间,风就卷着细沙往衣领里钻。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指尖在围巾上捻了捻 —— 浅褐色的沙粒嵌在羊绒纤维里,像极了昨晚在民宿老砖缝里看到的土,粗粝却带着股踏实的旧劲儿。
“姐!快把围巾多绕一圈!” 节目助理小孟拎着两个鼓囊囊的背包跑过来,自己的马尾辫被风吹得炸成了 “枯草团”,发梢还沾着几粒沙。她把一个印着 “莫高窟文创” 的帆布包塞给成彦,拉开拉链露出里面的东西:“我妈让我带的护唇膏、防沙墨镜,还有这罐凡士林,说敦煌风刮得脸疼,睡前涂一层能当面膜用 —— 咱们带的护肤品就够用到录制结束,昨天我去民宿小卖部问,连瓶保湿水都没有,全是卖沙漠玫瑰干花的!”
成彦笑着接过帆布包,指尖触到护唇膏的金属壳,冰凉凉的。她往脖子上绕围巾时,余光瞥见远处的鸣沙山 —— 晨光把沙丘染成了焦糖色,轮廓软乎乎的像块刚出炉的糕点,可走近了才发现,风里的沙粒打在脸上,跟小针扎似的。小孟还在旁边吐槽:“早知道穿防风裤了!我这条牛仔裤跟筛子似的,沙子全往裤脚里灌,刚才开车时我都在抠袜子里的沙!”
“李导早!陈教授早!” 小孟突然挥着手喊,成彦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洞窟门口站着两个人:穿卡其色工装服的男人蹲在地上调试设备,摄像机包上贴满了泛黄的贴纸,最显眼的那张写着 “文物保护,人人有责”,边角都磨卷了;旁边的老人戴着黑框老花镜,手里捧着本比砖头还厚的《莫高窟壁画全集》,书页间夹着支褪色的书签,上面是手绘的飞天飘带。
“成彦来了?” 李导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指节上沾着点洞窟里的黄土。他把摄像机镜头盖打开又合上,动作熟得像揉面团:“跟你说个关键规矩,咱们今天录 320 窟,里面的飞天壁画是北魏到唐代的,颜料用的是石青、石绿这些矿物料 —— 你凑近看能着见颗粒感,千年都没怎么褪色。但进窟不能用强光,只能开 200 流明的冷光源,比你们拍影视剧的‘氛围灯’暗十倍,强光会让矿物颜料里的胶质老化,这是文化类节目的‘红线’,碰都不能碰。”
成彦点点头,指尖在帆布包带子上攥了攥 —— 她拍《守望者》时,灯光组恨不得把探照灯架成 “太阳阵”,现在突然要在 “暗戳戳” 的光里录节目,怕自己眼神发飘,连镜头都找不准。
“别慌,先摸摸这个。” 陈教授推了推老花镜,镜片反射着洞窟门口的晨光,他从随身的布袋里掏出块巴掌大的壁画复制品,递到成彦面前,“这是 320 窟飞天的局部复制品,颜料是按古法调的,你摸摸飘带的地方,能着见工匠的手法。”
成彦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尖刚触到复制品,就被颜料的粗糙感惊了下 —— 比她拍五大刊封面时用的定妆粉粗多了,颗粒感像小时候跟着奶奶磨的面粉,细细的却带着股沉甸甸的劲儿。“这颜料是用矿石磨的吧?” 她指尖在飘带边缘蹭了蹭,想起奶奶坐在小板凳上磨面粉的样子,老人的手在石磨柄上转着,面粉簌簌落在布兜里,也是这种 “能摸到的实在”。
“没错!” 陈教授眼睛亮了,从布袋里又掏出块蓝绿色的石头,递过来时能看见他掌心的纹路 —— 老人的手常年翻书、摸壁画复制品,指腹磨出了薄茧,“这是孔雀石,石绿颜料的原料。当年工匠要把矿石砸成小块,再用石臼磨成粉,磨到能通过细绢筛才行,然后加动物胶调和,涂个三五层才能有壁画上的饱和度。你看这飘带的晕染边,是工匠用指尖抹出来的 —— 没有模板,全凭手感,千年后咱们看,还是觉得这飘带要从墙上飞出来。”
成彦凑近复制品,飞天的丹凤眼细长,瞳孔用墨点得极小,却像含着光;嘴角的笑意淡得几乎看不见,可盯着看久了,又觉得那笑意要漫出来。她突然想起拍《守望者》时,自己对着镜子练苏清的眼神 —— 眉头皱多了显凶,放太松又没劲儿,练了几十遍才找到 “坚定里藏着软” 的感觉。而千年的工匠,只用一笔就把飞天的灵动画活了,她的指尖在复制品边缘轻轻碰了碰,心里突然有点发颤,像摸到了千年的温度。
进窟时,李导举着冷光源走在前头,淡蓝色的光在岩壁上投出窄窄的一道,刚好照亮壁画的局部。成彦跟在陈教授身后,脚步放得极轻 —— 洞窟地面铺着细沙,鞋子踩上去会发出 “沙沙” 的轻响,她下意识屏住呼吸,怕这点声音惊扰了满墙的 “千年时光”。320 窟的顶比她想象中高,抬头时冷光刚好扫过飞天的飘带,石青色在暗光里显成了深靛蓝,像把敦煌的夜空揉进了壁画里。
“你看左边那个飞天,” 陈教授指着壁画左上角,声音压得很低,“她的飘带下面画了三缕云,最下面那缕只画了半截,却让人觉得云在往下飘 —— 唐代工匠没学过现代透视,全凭‘看天看云’的直觉,却画出了‘动’的感觉。”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行业里有个说法,矿物颜料的稳定性比化学颜料高 10 倍以上,莫高窟壁画能存千年,除了敦煌干燥的气候,矿物颜料的‘耐造’也是关键 —— 你看这石青,千年过去还是这么亮,比现在的眼影盘还显色。”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