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烬之城在死寂中喘息。曾经流光溢彩的晶化都市,如今如同被巨兽啃噬过的残骸,断裂的塔楼斜指灰暗的天空,街道被瓦砾和凝固的能量浆填满,空气中弥漫着尘土、焦糊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源自地底深处能量泄漏的臭氧腥甜。行星护盾早已消散,那道被“现实锻炉”力量勉强黏合的规则缺口,如同苍穹一道无法愈合的丑陋伤疤,裸露在冰冷的宇宙射线之下。没有引擎的轰鸣,没有能量网络的嗡鸣,只有呼啸的风穿过废墟的呜咽,以及幸存者们压抑的哭泣和挖掘声,如同为这座濒死城市奏响的哀歌。
中央指挥塔倾斜了近三十度,依靠内部紧急加固的框架才没有彻底坍塌。塔顶的观测平台已不复存在,阿雅此刻站在一处由断裂金属梁和强化晶体勉强搭建的临时指挥所内,脚下是吱呀作响的格栅地板,透过缝隙能看到下方深不见底的黑暗。寒风灌入,吹动她额前散乱的发丝,也带来刺骨的寒意。她的脸色依旧苍白,眼窝深陷,重伤初愈的身体裹在厚重的保温服里,显得格外单薄。但她的眼神,却如同经过淬火的寒铁,锐利、沉静,倒映着窗外那片破败却依旧顽强闪烁着零星修复灯火的城景。
伊莎贝尔(本部)的全息影像在她身旁闪烁,信号极其不稳定,时常夹杂着雪花和杂音。她的虚拟面容比阿雅更加憔悴,数据流构成的发髻都有些散乱,显然正承受着巨大的压力。“……第七区地下避难所的生命维持系统再次出现波动,备用能源最多还能支撑七十二标准时。第三熔炉区的辐射泄漏暂时控制住了,但净化工作进展缓慢,缺乏关键滤材……”她的汇报声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
老教授的通讯接入更加断续,背景音是嘈杂的工程噪音和不时响起的警报:“……地脉能量抽取必须放缓!过度抽取会导致地壳应力失衡,我们已经触发了三次三级以下的地震!凯尔带来的星尘遗民生态修复技术是关键,但需要时间培养足够的‘晶化苔藓’来稳定土壤和净化空气……粮食储备……见底了。”
阿雅静静地听着,指尖在冰冷的控制台边缘无意识地划动。每一个坏消息都像一块巨石压在心头,但她不能流露出丝毫动摇。她是这座城市最后的脊梁。
“优先保障地下避难所的能源和空气净化。组织所有能行动的人,清理出连接各主要庇护所的安全通道。熔炉区的辐射隔离带再向外扩展五百米,告诉工程队,我不管他们用什么办法,用人力也要把隔离墙垒起来。”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粮食问题……启动应急计划‘深根’,利用生命火种残存的力量,加速地下农场的蕨类和水藻培育。告诉所有人,我们要做好长期艰苦生存的准备。”
命令通过残存的有线通讯网络和人力传递下去。城市如同一头垂死的巨兽,依靠着顽强的本能和微弱的神经信号,开始艰难地蠕动,试图从废墟中重新站起。
阿雅将目光投向静静站在角落的凯尔。年轻的时空编织者学徒额间的时钟印记黯淡无光,他正闭着双眼,双手虚按在空中,细微的银光在他指尖流转,似乎在感知着什么。
“凯尔,时空结构的情况如何?”阿雅问道。
凯尔睁开眼,银色的眸子中带着深深的忧虑:“很不稳定,持火者大人。‘监视者’的撤离并非毫无痕迹,它们留下的‘秩序印记’像毒素一样侵蚀着本星系的时空背景。微观层面的规则冲突时有发生,虽然暂时没有大规模灾难,但……就像地基被蛀空的大厦,随时可能崩塌。而且……”他顿了顿,望向天空,“我能感觉到,那种被‘注视’的感觉并未完全消失,只是变得更加……隐蔽和分散。它们像是在……重新评估。”
重新评估。这意味着暂时的喘息,也意味着下一次风暴可能更加猛烈。
阿雅点了点头,这个结果在意料之中。她走到一面相对完好的墙壁前,上面用烧焦的木炭画着一幅简陋却关键的星图,标注着灰烬之城和几个重要的坐标。“伊莎贝尔,我们派出的最后几支远程侦察队,有消息吗?”
伊莎贝尔调出通讯记录,摇了摇头:“‘远望’号和‘探索者’号在进入K-7和G-12星云后失去联系,超过预定回归时间两周了。‘先驱’号最后传回的信息显示他们在‘锈蚀星带’边缘遭遇了强烈的空间乱流,之后便杳无音信。恐怕……”她没有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希望的火种,在外出寻找资源和盟友的路上,一盏接一盏地熄灭了。灰烬之城,正在变成一座真正的孤岛。
压抑的绝望感如同浓雾般弥漫在临时指挥所内。连日的坏消息和看不到尽头的困境,正在一点点消磨着幸存者的意志。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虚弱的脚步声从楼梯口传来。一名满身尘土、手臂上缠着渗血绷带的年轻通讯兵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巴掌大小、表面布满灼烧痕迹的黑色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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