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艰难地刺穿铅灰色的云层,吝啬地涂抹在病房惨白的墙壁上。一夜未眠的林晚,指尖的冰冷早已渗入骨缝,只有掌心覆着的小满温热的手背,是冻土里唯一的芽。
“姐姐,”床上的小人儿睫毛颤了颤,声音像羽毛擦过枯枝,“外婆…不,奶奶说,月亮糖…吃半块就够了…”她轻轻勾了勾林晚的手指,“甜的…留给…姐姐。”
心被这句话狠狠揉搓。林晚俯身,脸颊贴上那细瘦的手,触感像裹了一层细纱的微温玉。“姐姐不爱吃糖,”她把呼吸放得很轻,“留给小满,等小满好了,我们一起吃光它。”玉镯滑到腕骨,冰凉地蹭着小满的指头。窗外的麻雀开始喧闹,楼下有清洁工的扫帚划过水泥地的沙沙声,这间被死亡觊觎了一整夜的狭小空间,终于艰难地喘了口气。
门被小心翼翼地推开一条缝,陈雨红肿着眼睛探进半个头,手里捧着两个一次性餐盒,热粥的米香混着醋香丝丝缕缕飘进来。“刚出锅的粥和小笼包,”她声音沙哑,像被砂纸打磨过,但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小心翼翼,“吃一口吧?”
林晚摇头,只接过了餐盒,那温度让她麻木的指尖有瞬间的刺痛。“沈明远?”她问,声音压得很低。
“跑了。”陈雨靠到门框上,疲惫像湿透的棉袄裹着她,“警察到时,只找到血迹。周教授…肩膀贯穿伤,好在没伤筋骨,处理完就被带去询问了。”她看了一眼病床上呼吸平稳的小满,眼底是翻涌的后怕,“这血清…简直从阎王手里抢人。可医生那边,压力很大……”
压力。林晚垂眸。未经临床验证,来源神秘的古董血清,强行注入一个危重小女孩的血管,救活了命,却留下无数无法解答的旋涡。外面走廊,隐约传来压低的争执,像是主治医师在向什么人解释,声音带着焦头烂额的无奈。
“去处理吧,”林晚的声音很平静,“跟医生说,所有的责任,我承担。技术验证报告我去弄。”她把一个温热的餐盒塞进陈雨手里,“你吃。守着这里。”
医院走廊的长椅冰冷坚硬,林晚坐在上面,像一个不合时宜的雕塑。手机屏幕亮起,是周教授发来的定位信息和一个压缩文件包。金陵大学后山废弃生物研究所,“玄螭镜室”挖掘现场照片。高清影像里,那七面被撬开的青铜镜背后,空空的丝绒暗格纤毫毕现。唯独第七面镜子下方的砖墙,除了之前老张头拍到的暗褐渗透物,在强光特写下,能看到几道极其细微的、用尖锐物反复刻画的痕迹。那痕迹的形状非常古怪,像是几颗扭曲连接的五芒星,又像一个被强行拉长的S,覆盖着深褐色的干涸污渍。
手指在屏幕上放大、再放大。那符号的线条走向,带着一种刺骨的熟悉感。林晚闭了闭眼,脑中闪过昨夜沈明远扭曲的脸,以及他胸前那枚一闪而过的翡翠平安扣——扣子上的系绳打结方式,是一个极其少见的双“S”扣环!她猛地睁开眼,几乎是下意识地,指尖悬停在拨号键上,屏幕上显示着“老张头”。但下一秒,她删除了输入框里的号码。不能打。沈家的触角,或许正粘附在城市的每一个缝隙里。陈先生留下的东西,沈家找了三十年,昨夜功亏一篑,此刻定然像被踩了尾巴的毒蛇,只会在更深的阴影中蛰伏,用更阴冷的目光逡巡。
她需要一个真正可靠的“钉子”。目光投向电梯口,那个穿着过于板正的灰色夹克、捧着一份报纸却明显心不在焉的男人。方建国,陈雨那个在警队里沉默寡言、心思却异常缜密的堂兄。凌晨林晚冲出医院前,在混乱里只匆匆递给过他一张揉皱的缴费单,纸背后写了几个字——“别信队里”。
方建国的视线终于从报纸上抬起来,隔着喧嚣疲惫的人流,与林晚的目光碰撞了千分之一秒。他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幅度小到几乎只是镜框滑落时无意识的扶正。随即,他合拢报纸,起身走向住院缴费窗口。
午后的天空阴沉得能拧出水来,空气粘稠,混杂着消毒水残留的苦涩和远处街道传来的车流噪音。林晚在确认陈雨守着熟睡的小满后,将玉镯紧了紧,悄然从安全通道离开。
玄武湖公园东岸的“金陵往事”茶馆,藏在一条绿树成荫的僻静支路上。砖木结构的老房子,雕花窗棂被常年的风雨浸润得黑亮。推门而入,一股老木头、茶垢和某种清淡熏香糅杂的气味包裹上来。柜台后,一个穿着靛蓝土布褂子的老头抬起浑浊的眼,手里握着一柄细长的竹夹,正一丝不苟地拨弄着小铜炉里的檀香灰烬。这是老张头的发小,“泥鳅”李,据说是旧时金陵城里最擅长水底功夫的“河鬼”,老了守着这片“信息码头”。
林晚径直走到最里间靠窗的茶座,角落里的八仙桌上,两杯白瓷盖碗茶正氤氲着热气。她拿起自己面前那杯,杯底粘着一张指甲盖大小、裁得异常整齐的烟盒纸。上面的字是用老式钢笔尖沾了墨写的,每一笔都刚硬如刻:“老地方,老货,今晚八点。风大,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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