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刚翻过皖南山村的山头,叶尘就和村支书老周蹲在村口的垃圾山旁,手里拿着一张画满符号的纸——纸上用圆圈标注着垃圾堆放点,用箭头画着污水流向,用叉号标记着乱搭乱建的位置。“要解决问题,得先搞明白这些问题到底是怎么来的。”叶尘指着纸上的垃圾山符号,“昨天我们走访了20户村民,一半人说‘没人管就扔了’,三分之一说‘不知道往哪儿扔’,还有人觉得‘农村就该这样’。这背后,肯定不只是‘懒’这么简单。”
老周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皱巴巴的烟,点了一根:“你说的对。就拿垃圾来说,五年前村里还没这么多塑料垃圾,现在超市里的东西都用塑料包装,村民们随手就扔。想请人清运,村里一年的集体收入就几千块,根本付不起运费;想建垃圾站,镇上说土地指标不够,批不下来。污水也是,家家户户都想装化粪池,可一户要两千多,有些老人靠低保过日子,哪拿得出这个钱?”
为了摸清问题根源,叶尘和团队分成三组,用了半个月时间,走访了江苏、安徽、河南三个省的15个村庄,从村支书到普通村民,从乡镇干部到环保部门工作人员,累计访谈了300多人,收集了200多份问卷。他们发现,乡村环境治理的困局,从来不是单一因素造成的,而是基础设施、资金、意识、管理、政策等多重因素交织形成的“死结”。
一、基础设施:“没地方扔”“没处排”的硬件之缺
在豫西山区的李家坳,村民李大爷早上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家里的垃圾装在塑料袋里,出门扔到村口的土坡上。“不是我想乱扔,村里连个垃圾桶都没有,总不能堆在家里吧?”李大爷指着自家院子角落的一堆杂物,“你看这破家具、旧衣服,堆了快一年了,想拉去镇上扔,我年纪大了,拉不动;叫儿子回来拉,他在城里打工,一年回不来一次。”
叶尘在走访中发现,像李家坳这样缺乏基本环卫设施的村庄,占比超过了60%。大部分村庄没有固定的垃圾收集点,少数配备了垃圾桶的村庄,也因为分布不均、数量不足,无法满足村民需求。“我们村有5个村民组,只在村中心放了3个垃圾桶,最远的村民组离垃圾桶有两里地,谁愿意大老远跑去扔垃圾?”皖北张村的村支书张建国说,“垃圾桶满了之后,没人及时清运,最后还是堆在旁边,变成了新的垃圾堆。”
污水处理设施的缺失则更为严重。在走访的15个村庄中,只有3个村部分农户安装了化粪池,其余村庄的生活污水要么直接排到房前屋后的排水沟,要么顺着地势流进农田和河道。“我们也想装化粪池,可村里没技术,不知道怎么建;找外面的施工队,工费太贵,一户要三千多,根本承担不起。”苏南张家庄的村民王大妈说,“之前村里想集体建一个小型污水处理站,镇里说需要先做环评,光环评费就要五万,村里拿不出钱,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除了垃圾和污水设施,农村的环卫运输设备也严重不足。大部分村庄只有一辆破旧的三轮车,用来清运垃圾和肥料,有些村庄甚至没有运输工具,全靠村民人工搬运。“我们村离镇上的垃圾填埋场有20多里地,三轮车一次只能拉半吨垃圾,拉一趟要花两个小时,一天最多拉两趟。村里每天产生的垃圾有一吨多,根本拉不完,只能堆在村口。”豫西李家坳的村支书李大山说,“去年想申请一辆垃圾清运车,镇里说财政紧张,没批下来;想自己买,一辆车要十几万,村里的集体收入连油钱都不够。”
基础设施的缺失,直接导致村民“想环保却没条件”。在皖南山村,叶尘遇到一位年轻的村民周强,他在外打工时养成了垃圾分类的习惯,回到村里后,特意买了两个垃圾桶,一个装可回收垃圾,一个装不可回收垃圾。可没过多久,他就放弃了:“可回收垃圾攒了一大堆,没人来收;不可回收垃圾还是要扔到村口的垃圾山,分了也白分。时间长了,我也懒得分了。”
二、资金短缺:“没钱办”“办不起”的经济之困
在浙北竹溪村,村支书周福来的办公桌上放着一份《竹溪村环境整治方案》,方案里写着“新建垃圾收集点5个,安装垃圾桶20个,修建污水处理站1个,清理河道3公里”,总预算需要25万元。可村里的集体账户上,只有3万多块钱,还是去年卖竹子的收入。“这份方案写了快一年了,就是没法落实。”周福来无奈地说,“想向村民集资,可村里大多是老人和孩子,没什么收入;想申请政府补贴,镇上说补贴名额有限,轮不到我们村;想找企业赞助,我们村没什么资源,企业也不愿意来。”
资金短缺,是乡村环境治理面临的最普遍、最突出的问题。叶尘在调查中发现,大部分村庄的集体收入都很低,年集体收入不足10万元的村庄占比超过了70%,有些偏远村庄甚至没有集体收入,完全靠政府转移支付维持运转。“村里的集体收入主要来自土地流转和集体资产租赁,可我们村地处山区,没什么土地可流转,也没有集体资产,一年的集体收入就几千块,连村支书的工资都不够发,更别说搞环境整治了。”豫西李家坳的村支书李大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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