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皖南山村的鸡叫声穿透薄雾,叶尘沿着村前的石板路往里走,脚下的路越走越黏——前几天下雨,路边排水沟里的污水漫了出来,混着泥土积成一个个小水洼,黑色的污水上飘着一层油膜,踩上去能沾起半掌泥。路的尽头,一道土坡挡在村口,土坡上堆着塑料袋、破旧衣物、农药瓶,甚至还有半辆废弃的摩托车,几只苍蝇在垃圾堆上空嗡嗡盘旋,空气里飘着一股酸腐味。
“叶同志,你可算来了!”村支书老周从一间低矮的瓦房里跑出来,手里还拿着一把锄头,裤腿上沾着不少泥点,“你看这村口的垃圾,堆了快半年了,之前想拉去镇上埋了,可村里就一台三轮车,拉一趟要走十多里山路,拉了三趟就拉不动了。还有村后的那条河,现在连洗衣服都嫌脏,更别说浇地了。”
顺着老周手指的方向,叶尘看到村后蜿蜒的小河——记忆里这条河清得能看见水底的鹅卵石,现在却变成了暗黄色,水面上漂浮着泡沫和烂菜叶,靠近岸边的地方,水色发黑,岸边的草都蔫了,露出光秃秃的黄土坡。几个村民正蹲在河边,用竹竿挑着河里的塑料袋,脸上满是无奈:“这水以前养着鱼,现在鱼都死光了,我们浇地只能用井水,可井水也越来越少,去年夏天差点干了。”
这场针对乡村环境的走访,叶尘和同事已经走了三个省。从华北平原的玉米地到西南山区的梯田,从江南水乡的河网到西北黄土坡的窑洞村,他们见过太多相似的场景:山还是那座山,树还是那些树,可曾经清澈的河水、干净的街巷、整洁的院落,却被污水、垃圾、乱搭乱建搅得面目全非。“绿水青山”的底子还在,可“美丽乡村”的模样,却在日常的忽视和无序中,渐渐模糊。
一、污水横流:看不见的“地下污染”与看得见的“河道之殇”
在苏南平原的张家庄,连片的稻田旁挖着一条条浅沟,沟里的水泛着暗红色,顺着沟埂慢慢流进稻田。“这是村里的生活污水和养殖场的废水,没地方排,只能往沟里倒。”村支书张建国蹲在沟边,用树枝拨了拨水里的泡沫,“村里有30多户人家,还有两个养猪场,每天产生的污水少说有几十吨。之前想建个化粪池,可一户要花两千多块,不少老人觉得‘浪费钱’,说‘以前都是这么排的,也没见有事’,最后只建了十户,剩下的还是往沟里倒。”
叶尘沿着浅沟往前走,走到沟与稻田的交界处,能看到稻田里的秧苗长得参差不齐,靠近沟的几株已经发黄枯萎。“去年这片稻田减产了三成,就是因为污水里的化肥和农药残留太多,把土壤都弄坏了。”张建国叹了口气,“隔壁村的稻田更严重,有些地方的土都变成了黑色,种出来的麦子颗粒都不饱满。”
而在浙北山区的竹溪村,污水问题直接变成了“河道灾难”。村后的竹溪是村民们的“母亲河”,以前村民们在这里洗菜、洗衣服,夏天孩子们还会在河里游泳。可现在,河道两岸的村民把生活污水直接排进河里,几家竹编作坊的竹屑和染料废水也顺着排水管流进溪里,溪水变成了墨绿色,水面上漂浮着一层黏腻的泡沫,岸边的石头上长满了绿色的苔藓,散发着一股刺鼻的异味。
“去年夏天,河里的鱼全死了,漂在水面上,臭了好几天。”村民周大妈站在河边,手里拿着一个破旧的洗衣盆,“以前我每天都来这里洗衣服,现在只能在家里用井水,井水不够用,就只能攒着衣服去镇上洗。村里也想过清理河道,可清完没几天,污水又排进来了,根本没用。”
叶尘蹲在河边,用试管取了一瓶水样,水样里能看到细小的杂质,静置几分钟后,瓶底沉淀出一层黑色的淤泥。“这些污水里含有大量的氮、磷和有机物,长期排进河道,不仅会导致水体富营养化,还会渗透到地下,污染地下水。”他指着远处的水井,“村里的井水现在看着清,其实里面的污染物可能已经超标了,长期喝对身体不好。”
二、垃圾围村:从“随手扔”到“堆成山”的恶性循环
在豫西山区的李家坳,村口的空地上堆着一座“垃圾山”,从塑料瓶、塑料袋到破旧家具、农药包装,甚至还有病死的家禽,五花八门的垃圾堆得有两米多高,风一吹,塑料袋四处飘,有些挂在旁边的果树上,像一面面“破旗子”。“这垃圾堆了快一年了,之前想拉去镇上的垃圾填埋场,可镇上离村里有二十多里地,村里没车,只能靠村民用三轮车拉,拉一趟要花半天时间,没人愿意干。”村支书李大山说,“有些村民觉得垃圾扔在村口‘不碍事’,反正离自己家远,时间长了,大家都跟着扔,慢慢就堆成了山。”
叶尘绕着垃圾山走了一圈,能看到垃圾山边缘的土壤已经发黑,下雨天渗出来的污水流进旁边的农田,农田里的玉米长得又矮又瘦。“这些垃圾里有很多不可降解的塑料和有害的农药包装,长期堆在地里,会污染土壤和地下水,还会滋生蚊虫和细菌,传播疾病。”他指着垃圾山里的一个农药瓶,“这个瓶子里的农药残留还没清理干净,渗进土壤里,这片农田就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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