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瑶将《民役章程》初稿收进钱庄密柜时,指尖还沾着墨迹。她未回住处,径直走向盐务司。账房先生正清点昨日三县盐产记录,见她进来,连忙呈上册子:青牛、临河、柳屯三县合计产盐两千零三十七斤,全部纳入“李家盐”统销体系。
李瑶翻开工分账,逐行核对。每名盐工姓名后皆有记分,五笔成“正”,累计工分可兑盐、布、铁器。她抽出一张跨县调度令,确认车队已按计划绕开临河县市集封锁,于三县交界荒地设野市。
消息传到县衙,李震正在批阅《盐路周报》。他放下笔,召来盐商联盟管事。那人低声道:“临河豪强派人在市集口设卡,凡携‘李家盐’者,不许入摊。”李震只问一句:“野市开了几处?”答:“三处,皆在午时前挤满人。”李震点头:“明日加开两处,盐价不变,换粮比例提到一斤盐换六斤陈粮。”
次日清晨,荒地野市已排起长队。老农背着发霉的米袋,妇人抱着空陶罐,孩童踮脚张望。盐车一到,押运的巡骑当众掀开苫布,露出整整齐齐的盐砖。兑换开始,一袋陈粮换一块盐砖,当场交割。有人犹豫,怕事后被豪强报复,可看见邻人捧着盐块喜极而泣,终于也挤进队列。
三日后,临河市集冷冷清清。豪强家丁守在入口,却见自家仆妇偷偷溜出,怀里裹着盐纸。消息传开,封锁名存实亡。
李瑶在地图上插下第三枚红签,标记野市位置。她转身对李震说:“产能稳定,配送有序,百姓认‘青牛’字号,不认地界。”李震盯着地图良久,落下一字:“扩。”
与此同时,一名游方道士踏入青牛县境。他衣衫半旧,背负木箱,腰间悬一枚铜牌,隐在道袍下。行至南渠,见民夫排队领薪,一人手持工分册,念名发钱。道士驻足观看,掏出一枚铜钱欲买水喝,却被巡骑拦下。
“何处来的?”巡骑队长按刀问道。
“洛阳城外白云观。”道士答。
“为何不持通行牒?”
“云游之士,向来无牒。”
巡骑队长皱眉,命人搜身。铜牌被取出,上面刻有“御前勘合”四字。消息飞报盐务司,李瑶亲自赶来查验。她接过铜牌,翻看背面暗纹,确认无误,当即下令松绑。
“钦差大人,怠慢了。”她拱手。
道士不语,只将铜牌收回腰间。
李瑶引其入城,未设宴席,未奏乐迎宾,只安排驿馆暂住。当晚,李震召李瑶议事。她道:“此人确为钦差,但未亮明身份,恐有深意。”李震沉吟片刻:“明日带他走一趟渠线,不必刻意安排,让他亲眼看看。”
次日辰时,李震亲自陪同道士出城。两人沿主渠步行,沿途所见皆为日常:孩童在学堂门口摹写笔画,医妇提药箱走入新民村土屋,老农蹲在田头看红薯苗长势。至午时,一行人路过工分兑物点,正遇民夫凭分换铁锄。记账员高声唱名,每记一笔,在册上画一竖线。
道士驻足良久,忽然问:“五竖为‘正’,是谁定的?”
“一个孩子。”李震答,“他说,这样数起来不乱。”
道士未再言语。傍晚返回县衙,他提出要查看赋税账册。李瑶当场取出《青牛县月赋税册》,翻开至盐税一页。道士细看良久,又核对盐产与支出流水,终将册子合上。
三日后,道士离境。李震未派车马相送,只命商队顺路护送出县。
半月后,京中消息传来。钦差返京奏对,雍灵帝于偏殿召见。宦官曹瑾侍立在侧,听闻“百姓安乐,赋税充足”八字,冷笑一声:“安乐?聚民为党,私设工分,此乃收买人心,其心可诛。”
钦差低头道:“渠成、学立、疫止,皆有实据。民不加赋而国用足,古之良吏不过如此。”
曹瑾厉声道:“良吏?一县之令,盐控三县,兵自募,税自征,将来岂不称王?”
殿上一时寂静。雍灵帝手指轻叩龙椅扶手,良久方问:“你说他私设工分,可有账册为证?”
“有。”钦差从袖中取出誊本,“此乃副本,原册仍在青牛。”
雍灵帝翻阅数页,忽然一笑:“字迹工整,条目分明。倒是比户部的账,看得清楚。”
曹瑾急道:“陛下不可轻信!此等人,养之如养虎,终将噬人。”
雍灵帝合上册子,淡淡道:“暂且记着。若他真能让百姓有盐吃、有工做、有病医,便是良吏。至于别的……等他出错再说。”
奏对结束,钦差退至宫外。一名小宦官悄然递来纸条,上书:“曹瑾欲查盐路往来文书。”钦差立即将誊本交亲信快马送出京城。
三日后,李瑶在商队密报中看到此事。她立即命人誊录最新《盐路周报》与《月赋税册》,附上李震亲笔笺文:“税出于民,亦用于民。渠成、学立、疫止,皆百姓合力,非某一人之功。”此笺未上呈朝廷,却被悄然抄录,流入洛阳士林。
酒肆茶坊间,议论渐起。
“听说了吗?青牛县百姓做工有钱拿,生病有药医,孩子还能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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