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未亮,药坊巷外的石板路上还泛着夜露的湿气。苏婉前脚刚走,李毅便带着两名锦衣卫从暗处现身。他蹲下身,指尖拂过泥地里那支洒出粉末的密封管,轻轻捻起一点残留物,凑近鼻端嗅了嗅,随即收进袖中。
“按她昨夜下令的方向查。”李毅站起身,声音低而冷,“所有告帖,张贴时间、地点、笔迹,一并归档。西市、城南、陶坊三条线,今夜必须有人落网。”
两名下属领命散开。李毅转身走入防疫司侧院,推开一间密室的门。桌上已摆着几张昨日收缴的告帖,墨色浓淡不一,纸张粗糙,却是同一手字体,字角顿挫有力,像是刻意压着笔锋写就。
三更天,西市口一处墙角新贴的告帖被人撕下,送至案前。不到半个时辰,一名少年模样的混混在巷尾被截住,挣扎间咬破唇角,仍被拖进了锦衣卫设在城南的临时拘房。
李毅亲自提审。牢内油灯昏黄,那人蜷坐在角落,双手抱头,嘴里嘟囔着“不知情”。
“谁让你贴的?”李毅坐到他对面,语气平缓。
“一个戴斗笠的,在陶窑那边给的钱。”少年抬头,眼神躲闪,“十文一张,贴完就走,没见过脸。”
“还有谁?”
“还有四个,都在西市混饭吃的。我们说好互不打听来路。”
李毅盯着他看了片刻,忽然伸手掀开他右袖。一道新鲜划痕横在小臂上,皮肉微翻,尚未结痂。
“这是什么?”
“摔的。”
李毅没再问。他起身走出牢房,对守在外头的属下道:“把另外四个也抓来,分开关押,一个时辰后开始录供。”
天刚蒙蒙亮,四人陆续押到。审讯持续到日上三竿。有人嘴硬,有人慌乱改口,但最终拼凑出的信息一致:联络人是个牙侩,常在陶窑废址附近转悠,只出钱,不露名;任务由“斗笠人”下达,交接全凭暗号——左手敲三下钱袋,右手递帖。
李毅将五份口供并排摊开,逐字比对。笔录中提到的交易时间集中在过去三日,每日子时前后,地点皆为城郊废弃陶窑。没有姓名,没有相貌,唯有那句重复出现的“戴斗笠的”,像一根细线,悬在风里,随时会断。
“去陶窑。”李毅合上卷宗,“带两个人,轻装。”
午后,陶窑荒地一片死寂。窑口塌了一半,碎瓦遍地,野草从砖缝里钻出。李毅让手下埋伏在窑后高坡,自己藏身于东侧断墙之后,手中握着一只空钱袋,仿照混混交接的模样,放在墙根。
一夜无动静。
次日子时,远处传来脚步声。一人影自北而来,披黑袍,戴斗笠,手中拎着布包。他在墙根停下,低头看到钱袋,伸手去拿——
李毅猛然扑出。
那人反应极快,转身就跑。两人一前一后穿过荒地,直奔南面河湾。芦苇丛生,地形复杂,追至水边时,对方纵身跃入浅滩,借着水声掩护,几下折转,竟消失在密草深处。
李毅停步,喘息未定。他拨开芦苇搜寻,终于在岸边发现一只掉落的钱袋,与混混口中描述的一般无二。打开一看,里面剩十几枚铜钱,还有一张折叠的纸片,边缘沾了水渍,墨迹晕染,字迹模糊。
他小心收好,返程途中未发一言。
回到防疫司密室,李毅将纸片平铺桌上,用镇纸压住四角。油灯移近,他俯身细看——纸上印着半枚符号,形似“卍”字变体,下方有一串数字:“叁柒贰”。
“这是当铺的记账符。”李瑶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她走进来,披着风氅,面色略显疲惫,“我让人查了,这类符码只有城内七家当铺在用,专用于小额质押流水。”
“能查到是哪家吗?”
“难。”李瑶摇头,“这符号本身不带字号,数字也不是账册编号,更像是内部批次。我们调了三日内所有相关当铺的出入记录,共发现十七笔类似票据流出,分布在不同柜口,经手人也不一样。”
她顿了顿:“幕后之人若真通过当铺洗钱,必用了多层转托。每一环都只知前一手,不知源头。”
李毅沉默地看着桌上的物件:钱袋、纸片、五份口供、三张告帖残页。线索像被风吹散的灰烬,看似有迹可循,实则无法聚拢。
“这些混混,真不知道雇主是谁?”
“审得够深。”李毅道,“有人想逃,咬舌自尽未遂,现在还吊着命。他们确实只认钱,不认人。连牙侩长什么样都说不准,只记得声音沙哑,走路微跛。”
李瑶叹了口气:“这就对了。王晏不会亲自出面,也不会让亲信冒风险。他要的是混乱,不是证据。”
话到此处,两人都没再开口。
良久,李毅伸手将那张模糊纸片翻了个面。背面有一道极淡的压痕,像是曾被重物压过,隐约显出半个印章轮廓,但无法辨识内容。
“还有没有别的办法?”他问。
“除非能找到那个牙侩。”李瑶说,“他是目前唯一连接上下两层的人。只要抓到他,或许能撬开一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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