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刚歇,马蹄踏碎残冰。
李震掀开帘帐走下马车时,靴底碾过一层薄霜,发出细微的裂响。北方五州的军营设在幽州城外二十里,黄土夯墙围出连绵营盘,旗杆林立,铁甲巡哨往来不绝。他身后两名亲卫抬着一只油布包裹的铁盒,随他直入中军大帐。
帐内炭火正旺,镇北王端坐主位,披着玄色战袍,左颊那道旧疤在火光下显得愈发深重。他未起身相迎,只目光一扫,便落在那铁盒上。
“李侯远来,必有要事。”
李震点头,示意亲卫将盒子置于案前。他亲自解开缠绕的铜扣,掀开盖子,取出两件东西:半卷泛黄纸页,边缘焦黑,血迹斑斑;另一份则是誊抄整齐的卷宗,字迹工整,盖有东厂朱印。
“这是使者遇袭当日所护之物。”他将檄文残页平铺于案,“虽仅存半卷,但字句尚可辨认——讨奸清君侧,非为私利,实因朝纲崩坏,宦官专权,边将蒙冤。”
镇北王俯身细看,手指停在“构陷忠良,祸乱社稷”八字上,眉峰微动。
李震又递上卷宗:“此为东厂内部档案副本,记录了刺客调度、路线泄露、伪造军情全过程。幕后主使名为曹瑾,其人以圣意为名,行铲除异己之实。不仅截杀我方使者,更欲嫁祸王爷与北境诸将,称我等勾结蛮族,意图谋反。”
帐中一时寂静。
镇北王缓缓抬头:“你如何得来?”
“有人潜入其巢穴,取回真相。”李震语气平淡,未提李毅之名,“若有一字虚言,我愿当场自缚,请王爷治罪。”
镇北王沉默片刻,忽然起身,绕出案后,亲手接过那半卷残页。他指尖抚过干涸的血痕,眼神渐冷。
“三年前,我次子率三千骑追击铁木真残部,深入漠北,粮尽援绝,全军覆没。”他的声音低沉下来,“临终前传回一封血书,说朝廷已断补给,令其‘死战赎罪’。后来才知,是曹瑾以‘通敌嫌疑’压下了兵部调令。”
他说完,将残页轻轻放回案上,转身望向帐外。
“昨夜有人报我,说帝都密信往来频繁,东厂暗探已渗入五州驿道。”他顿了顿,“我以为仍是试探,未曾轻举。今日看来,他们不是试探——是要动手了。”
话音落下,他猛然回身,一手按住案角,目光如炬。
“李侯,你说这不是造反,是清君侧。可天下人怎么看?史书怎么记?”
李震迎上他的视线:“若无人挺身而出,奸佞只会更猖狂。百姓不知谁对谁错,只知战火再起,家园被毁。今日我们若退,明日便是千里烽烟,百城沦陷。我不求青史留名,只问一件事——当此危局,谁该站出来?”
镇北王盯着他许久,忽然冷笑一声:“你倒是把话说到了根上。”
他不再多言,转身走向帐门,一把掀开厚重帘布。寒风涌入,吹得案上烛火剧烈晃动。
“来人!”
声音如铁石相击,震得帐顶簌簌落灰。
“传五州将领,即刻入帐议事!骑兵三日内备齐战马兵械,步卒七日完成粮草调度。另命斥候加强边境巡查,凡有东厂人员越界者,就地扣押,不得放行!”
亲兵领命而去。
他回身走回案前,抓起那份卷宗,当着李震的面,撕成两半,掷于炭盆之中。火舌猛地窜起,吞噬纸页,映红了他的脸。
“我镇守北疆三十年,从未违抗圣命。”他一字一句道,“可如今,圣命已被小人窃据。我不为一家一姓效忠,只为这万里河山,还有百万黎民。”
他看向李震,伸手重重拍在案上,声如雷霆:“你举义旗,我率五州之兵为前驱!共赴帝都,清君侧,安天下!”
帐外脚步声骤然密集,铠甲碰撞之声接连响起。诸将陆续抵达,在帐外列队等候。一名副将掀帘而入,单膝跪地抱拳:“启禀王爷,各部已开始集结,骑兵营请示是否先行南下?”
镇北王未答,只看向李震。
李震点头:“可令轻骑先行三百里,稳控要道,但不得擅开战端。”
副将领命退出。
又有军需官入帐:“粮草库已清点完毕,现有粟米十八万石,可支五万人马行军两月。另查出三批霉变军粮,皆出自户部去年拨款,经手人为曹瑾亲信周通。”
镇北王冷哼:“果然是他。”
李震从袖中取出一份名单:“此人亦在其中。除此之外,还有十二名京官、六名边关守将被列为‘清除对象’,王爷的名字排在第二位。”
镇北王接过名单,扫了一眼,直接塞入火盆。
“不必看了。”他说,“这些人既然敢动刀,就得准备好被人砍头。”
此时天色渐暗,营中灯火次第点亮。远处校场上传来操练号子,铁甲铿锵,士气如虹。一名传令兵飞奔而来,在帐外高声通报:“北线急报!三日前失踪的第七斥候队已找到,全员阵亡,尸体悬挂于雁门隘口南门梁上,胸口插着写有‘通敌者死’四字的木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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