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卷着沙粒掠过南城流民营的布帐,苏婉掀开药箱盖子,指尖在几味药材间停顿片刻。她没看坐在面前的男子,只将一撮粉末倒入陶碗,加水调匀。“这药你得连服三日,每日辰时一次,不可断。”她说着,抬眼扫过对方手腕内侧——那里有道浅红划痕,是她方才指甲轻划留下的记号。
那人接过药碗,低头喝下,动作不急不缓。可就在他仰头吞咽的瞬间,瞳孔微微一缩,喉结上下滑动的节奏比常人快了半拍。苏婉不动声色地合上药箱,又从旁取出一小包黄芪片递过去:“路上带着,若觉乏力可嚼两片。”
“多谢医者。”男子起身,声音平稳,脚步也稳。他转身走向营外,衣角拂过泥地,留下一道拖痕。
苏婉没再看他,低头整理药册,笔尖在纸上轻轻一点,写下“三十七号,反应异常”。她翻过一页,继续记录下一个就诊者的脉象。直到那身影彻底消失在营门拐角,她才缓缓抬起右手,用拇指摩挲了一下食指指甲边缘——那里有一道细微的白痕,是刚才划腕时与粗布摩擦所致。
夜深,子时刚过。
李毅蹲在流民营外围的土墙后,手中铜铃轻晃一下,铃舌撞击内壁发出极低的嗡鸣。他听清了那串频率,收铃入袖,身形一矮,贴着墙根疾行。前方哨岗处两名守卫正低声说话,他绕至背光侧,攀上柴堆,翻身跃上屋顶。
瓦片微响即止。
他在屋脊伏行百步,目光锁住一间独立小帐——那是今日求药男子歇息之处。帐帘未系紧,露出一线缝隙。李毅俯身靠近,透过缝隙看见那人正就着油灯翻看一本薄册,右手执笔,在纸上勾画什么。
片刻后,男子吹灭灯火,躺下休息。
李毅等了一刻钟,确认呼吸已沉,才悄然落地,掀帘而入。他动作极轻,匕首出鞘无声,刀锋抵住那人咽喉时,对方猛地睁眼,身体本能欲挣。
“别动。”李毅压低嗓音,“你是谁派来的?”
那人嘴唇微张,尚未开口,嘴角突然溢出一股黑血,顺着下巴滴落在胸前衣襟上。他双目暴突,脖颈肌肉瞬间绷紧,随即松弛下来,头歪向一侧,再无气息。
李毅迅速搜身,在其贴身内衣夹层摸到一枚蜡丸,尚带体温。他掰开死者手指,发现右手食指第一关节外侧有明显磨损,像是长期握笔留下的茧。他又探手入其口中,触到一颗松动的后牙——毒囊所在。
确认无其他暗器后,李毅将尸体扛起,裹进麻布袋,背出营地。他避开主道,专走屋后窄巷,半个时辰后抵达城西废弃药庐。
苏婉已在等候。
她点燃油灯,剪去灯花,示意李毅把人放下。她戴上薄纱手套,先以银针探唇、耳、鼻三处,针尖皆泛乌黑。她点头:“是‘断魂散’,入口即化,发作不过十息。”
“牙中藏毒?”李毅问。
“不止。”苏婉翻开死者眼皮,“此毒需配合特定药引才能稳定藏于体内,说明他受过专门训练。这类死士,通常出自宫中或权臣私训体系。”
她取出温酒壶,倒出少许酒液,滴在蜡丸表面。蜡壳遇热渐软,她用镊子小心剥离,取出内里绢条。灯光下,墨迹模糊,仅能辨认两个字:“南……巷”。
“南巷?”李毅皱眉。
苏婉摇头:“字迹残缺,无法断定。但此人伪装病患混入流民营,目的必非单纯监视。他记录的内容可能涉及药队调度、人员动向,甚至我们与外界联络的方式。”
“他已经死了。”李毅握紧蜡丸残片,“但他背后的人还在。”
苏婉沉默片刻,走到药柜前取出一个木盒,打开后是一排小瓶,每瓶标签上写着编号和症状特征。她拿起笔,在新一页纸上写下:“异常体征记录表——四月十九日”。
“从今晚起,所有前来就诊者,我都将记录其脉搏、呼吸、瞳孔反应与言语逻辑偏差。”她说,“哪怕只是轻微迟疑,也要记下。这些人里,未必只有一个细作。”
李毅看着她铺开纸页,忽然道:“你早知道会有事发生。”
“不是知道。”苏婉放下笔,“是察觉。昨日药材被截留在货栈,父亲下令原地待命,可今晨仍有三批药包被人试图拆封。我让人换了标记,果然有人来取。”
她抬头看向李毅:“他们以为我们在等指令,其实我们已经在查。”
李毅点头,将蜡丸残片收入怀中。“我去追这条线。‘南巷’若是个地点,城里叫这名的胡同有六处;若是代号,就得从通信方式入手。”
“等等。”苏婉叫住他,“这人用笔记录,习惯右手执笔,磨损位置偏外侧,说明写字时常斜握。这种姿势多见于速记之人,或许他传递的是口述情报。”
李毅脚步一顿:“你是说,他不是主事者,而是传信的中间一环?”
“有可能。”苏婉指向绢条上的笔迹,“你看这‘南’字末笔拖得过长,不像书写者本意,倒像是抄录时手抖所致。他拿到的是别人口述的内容,写得匆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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