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氏祠堂被泼黑漆的消息传到军营时,天刚亮。李瑶正站在案前核对南境七县的粮道图,听到斥候报信,笔尖在纸上顿了一下,墨迹晕开半寸。她没抬头,只问:“谁去查的?”
“李毅带人连夜出发,半个时辰前回了话,说漆是生漆混着鸡血,泼得整面墙都往下淌。”
帐外风声紧,几片枯叶扫过门槛。李瑶放下笔,卷起地图,径直往医疗区走。
伤兵营已围上粗麻布帘,三步一岗。守卫认出她,掀帘放行。一股药味夹着腥气扑面而来,十几个病号躺在草席上,脸上、脖颈处浮着暗红斑点,有的已经结痂,有的还在渗液。一名军医蹲在角落搓手,见她进来,低声道:“昨夜新增十七例,今早又有五个发热抽搐的……我们没见过这病症。”
李瑶目光扫过病患,脚步未停,直奔后帐。
苏婉正在小桌前捣药,石臼里是深褐色的粉末。她抬眼看了李瑶一下,声音压得很低:“不是普通天花,是变异株。传得快,死得也快,若不截住,七日内全营都要倒下。”
“有办法吗?”
“有。”苏婉放下杵,从匣中取出一只细颈瓷瓶,里面盛着乳白液体,“我用空间里的冻存牛痘株和本地黄牛血清做了弱化重组,毒性极低,但免疫原性够强。问题是——没人试过。”
李瑶盯着那瓶子:“需要**接种?”
苏婉点头:“必须有人先种,观察反应。要是出了事……”
话没说完,帘子被人掀开。
李骁大步进来,甲胄未卸,肩头还沾着晨露。他看了眼病营方向,眉头拧成一团:“多少人染了?”
“三十四例确诊,二十一例高热昏迷。”苏婉答得干脆,“我已经下令封锁伤兵营,所有接触者隔离七日,饮水改用井水煮沸三次后再分发。”
“够快。”李骁转向她手中瓷瓶,“这就是你说的疫苗?”
“是。但不能直接用。得先有人试。”
李骁伸手就要拿瓶:“我来。”
苏婉一把拦住:“你是主将,不能冒这个险。”
“那你呢?你是全军唯一的医官,更不能出事!”李骁声音陡然提高,“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熬了多少夜?你脸色比这些病人还白!”
两人僵持着,帐内一时安静。
李瑶退后半步,手指无意识摩挲袖口的线头。她知道父亲很快会赶来——这种事瞒不住。但她也知道,眼下每一刻都在流血。
就在这时,帘外传来脚步声。
李毅走进来,身上还带着野外巡哨的尘土。他没看别人,只走到苏婉面前,声音平稳:“将军救过我命。现在轮到我赌一次。”
苏婉愣住。
“你动手吧。”他卷起左臂衣袖,露出结实的小臂,“我不怕死。只怕拖累大家。”
帐内没人说话。
苏婉的手微微发抖,却不再犹豫。她取银刀,在火上略烤,轻轻划开他手臂表皮,将疫苗液滴入创口,再用棉布覆上。
火烛噼啪一声,火星溅落。
李毅站着没动,呼吸如常。片刻后,他低头看了看,说:“就这么点感觉?像被蚊子叮了。”
苏婉盯着他伤口,眼神未松:“六时辰内是最危险的时候。发烧、呕吐、脉搏紊乱都是可能的反应。要是撑过去,抗体才能生成。”
“我等着。”李毅靠墙坐下,“你们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李骁盯着他看了许久,终于转身走出帐外,下令加派巡逻,严控水源与伙食。
李瑶留下,帮苏婉整理药单。她翻着病例簿,忽然问:“之前有没有类似记录?”
“有。”苏婉翻出一本旧册,“前年北境瘟疫,症状相似,但传播慢得多。这次不一样,像是被人刻意带进来的——发病集中在俘虏营和降兵安置区。”
李瑶眼神一凝:“王晏的人?”
“不好说。但也可能是南方村落已有潜伏病例,随着归附人流进了营地。”苏婉合上册子,“现在追究源头没用,关键是控制住。”
两人正说着,一名医童急匆匆跑进来:“苏大夫!李校尉开始发热了!”
苏婉立刻起身。
李毅躺在隔离帐内,额头滚烫,嘴唇发干。把脉的医官低声说:“脉象浮数,跳得厉害,像是要散了。”
“不是散。”苏婉按住他手腕,“是免疫系统在全力对抗病毒。这时候截肢或放血,只会让他死得更快。”
“可要是心脉扛不住呢?”
“那就用别的法子。”苏婉起身走到角落,取出银针包,“我试试刺激少商、合谷、内关三穴,稳住心神。再熬一碗稀释鹿茸汤,温着喂下去。”
李瑶站在帐边,看着她一针一针落下。李毅牙关紧咬,额上青筋跳动,却没有叫一声。
时间一点点过去。
到了戌时,李毅突然剧烈咳嗽,吐出一口浊痰。众人一惊,苏婉却松了口气:“排出来了,是好兆头。”
又过了两个时辰,他汗出如雨,体温渐渐回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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