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静的林间小道上,那一抹灰褐衣角渐渐消失在视线中,李震当即便转身离去。他脚步匆匆,一刻未停,径直朝着新瓦房的内室走去。随着他踏入室内,门在身后缓缓合拢,木栓落下时发出的那声轻响,仿佛是一道无声的命令。
室内,堂中早已有人等候着。李瑶安静地坐在案几一侧,手中的笔尖悬在竹片上方,一滴墨珠在笔尖摇摇欲坠,却始终未曾滴落。李骁则立于窗下,一只手稳稳地按在刀柄上,目光低垂,死死地盯着地面的某处,似乎在思索着什么。而王二则站在门边,微微喘着粗气,肩头还沾着被夜露打湿的枯叶,显然是刚经历了一番奔波。
“这信一定要有用。”李震压低声音,缓缓开口,“得写得就像他能说出来的那些脏话一样真实。”
李瑶轻轻将竹片推到他面前。竹片上刻着三行字:黑煞酗酒杀人,赵九收拢人心,独眼龙曾与赵九密会。她纤细的指尖点在最后一句上,轻声说道:“昨夜他们绕开了真陷阱,却踩中了假坑。若不是对这里的路十分熟悉,根本做不到。”
李震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取过炭笔,在粗纸上写下第一句。他的笔锋粗重,字迹歪斜,刻意模仿着醉汉提笔时的抖颤。当写到“藏粮自肥,欲夺寨主”时,他顿了顿,蘸了盐水,在信角小心地滴下一滴。盐粒在灯光下泛着白光,等干了之后会留下类似酒渍的环痕。
“印呢?”李骁突然问道。
李震从怀中取出一枚残印。这枚印是铜质的,边缘已经崩裂,是前日追击流寇时从死人身上搜出来的。他用灶灰调泥,仔细地按在信尾。印纹虽然模糊,但却正是黑风寨巡哨腰牌上的标记。
王二紧紧地盯着那封信,喉头动了动,试探着问道:“我去?”
“你对这里的路最熟。”李瑶边说边将一张小图递给他。纸上画着北岭至黑风寨的路径,还细心地标出了三处巡哨换岗的间隙,每半个时辰一轮。她用炭笔圈出后营柴堆,轻声叮嘱道:“你从这儿进,赵九的帐篷在西排第三,帐角拴着一条黑狗。”
“那出来呢?”王二又问道。
“不能走原路。”李震冷静地说,“寨门加了鹿角,你得绕北崖。那边坡陡,但藤多,能攀上去。”
王二点了点头,接过信,小心翼翼地塞进贴身衣袋。他低下头,仔细地检查着绑腿,然后将短刀插进靴筒,动作缓慢而沉稳,仿佛是要把每一步都深深地记进骨头里。
李骁忽然开口问道:“口令变了吗?”
“没听说变了。”王二摇了摇头,“可昨夜我见他们换岗时,手势不对。以前是举拳,现在是摊掌。”
李瑶迅速在图上添了一笔,她没有说话,但眉头却微微蹙起,心中暗自思量,这与她记录的周期表不符。
“你只管把信送到就行。”李震紧紧地盯着王二,严肃地说,“不要看人,也不要听他们说话,放下信就走。要是迟了,我们会去接你。”
王二应了一声,转身出门。夜风猛地卷起门帘,短暂地露出他的背影,随后便被黑暗彻底吞没。
屋内的三人没有动。油灯的焰心跳动了两下,李震轻轻吹灭灯,只留下一豆微弱的光。李骁抽出刀,在掌心试了试刃口,感受着刀刃的锋利。李瑶则翻开台账,认真地写下:“子时三刻,王二入寨,携假信一封,目标赵九帐。”
她合上竹片,抬起头看着李震,担忧地问道:“若他被捉了怎么办?”
“寨里乱起来,对我们是有利的。”李震声音冰冷,“但他不能死。”
“我出去等。”李骁收刀入鞘,推门而出。
北岭坡上,王二紧紧地贴着崖壁前行。地上铺满了腐叶,他的脚步没有发出一点声响。他按照李瑶教的法子,每走三步就停下来,竖起耳朵倾听风的动静。远处寨墙的轮廓隐隐约约可见,火光稀疏,但却比前些日子多了两处岗哨。
行至半崖时,他忽然感觉脚下一滑。低头一看,岩面上刻着一道浅痕,形状就像箭头,指向寨后。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标记,黑风寨惯用骷髅与血手印,从不用这种符号。
他蹲下身,手指轻轻抚过刻痕。刻痕的边缘并不新,像是旧时所留。他默默记下方位,继续下行。
绕至后营,柴堆静静地立在那里,和往常一样。他趴在地上爬行,借助柴垛的阴影来掩蔽自己。帐内传来狗吠声,随即被一声低喝压住。他认得那声音——是赵九的亲卫。
他等了片刻,见没有人出帐,便悄悄地摸到帐后。帐布有一条缝隙,他抽出信,小心翼翼地塞进缝隙。指尖触到内侧的毛皮,还有温热的感觉,像是刚有人靠过。
刚抽回手,远处就传来了脚步声。两人执矛巡过,口令响起:“风定!” “月明!”另一人应答。
王二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直到脚步声远去。他正准备后退,忽然听到帐内传来一声低语:“……北崖那处标记,莫要让人发现。” 是赵九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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