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牛县的田头,铁碑立下未久,泥印犹新。李震转身离去时,人群中的骚动尚未平息。一名少年捧着“保田契”奔来,册页在风中微颤。李瑶接过,目光扫过那“永不起丈”四字,未语,只轻轻合上。李震只道一声“收下”,便踏步前行。
三日后,城南三里坡的坡地上,两间草棚搭起,棚前立一木牌,墨字未干:“青牛医学院,首课开讲。”
苏婉立于棚前,身后站着十名少年。他们衣衫粗陋,脚上泥痕未去,却是昨日那十户领回田册的农户所托之子。她未多言,只将一块铜牌挂于首位少年颈间,上刻“医徒一等”。
“百姓选谁,谁先学。”她说。
围观者寥寥,多是前几日领过防暑汤的农户。有人低语:“医术自古秘传,哪能随便教?” 更有人冷笑:“女子主院,成何体统?”
话音未落,坡下一阵急促脚步。一名农妇抱着孩童冲来,声音发抖:“苏大夫!我儿烧得厉害,抽了半日,郎中说……说怕是不中了。”
苏婉立即上前,伸手触那孩童额头,滚烫。孩子双目上翻,四肢僵直,呼吸急促。她迅速命人铺开草席,将孩童平放,解开衣襟,令学徒取来清水与布巾。
“酒精呢?”她问。
一名学徒递上陶瓶。苏婉倾出少许,以布浸湿,擦拭孩童腋下、颈侧、大腿根部。又以冷水浸布,覆于额头。她手指探入孩童口中,确认无异物阻塞,而后令其侧卧。
“散热、保气道、防咬舌。”她边做边说,“记下:高热惊厥,首应急降体温,不可喂药,不可强按。”
围观者屏息。不过半盏茶功夫,孩童抽搐渐缓,呼吸平稳,眼皮微动。
“醒了!”农妇一声惊呼,跪地便拜。
苏婉扶起她:“别谢我,谢这法子管用。”
人群哗然。有人上前细看那陶瓶:“这是何药?竟能退烧?”
“不过是粮食蒸馏所得,加以稀释。”苏婉道,“关键不在药,而在手法。”
她转身面向十名学徒:“今日第一课,急救六法。一曰清创,二曰止血,三曰包扎,四曰固定,五曰降温,六曰通气。每一法,皆可救人性命。”
一名学徒怯声问:“若不懂脉象,不懂药性,也能救人?”
“能。”苏婉取来一块腐肉,置于石板上,“你们看,这肉三日便生蛆。为何?因有秽物入体,滋生微虫。伤口不洁,亦是如此。”
她以清水冲洗腐肉旁的石板,再以酒精擦拭:“若伤口先洗再包,便不易化脓。这便是‘清创’。”
又取一粗布条,绑于另一学徒手臂:“若出血不止,此处加压,可止动脉血流。记清位置,练熟手法。”
学徒们围拢,目不转睛。有人低声复述:“清创、止血、包扎……”
夜色渐临,草棚内点起油灯。苏婉正整理《急救手册》残页,忽听外头一声闷响。李毅推门而入,手中拎着半截黑漆未干的木匾。
“门上被人泼了漆。”他说,“棚后还发现秽物。”
苏婉接过匾,拂去污迹,见“医学院”三字已被涂黑。
“有人不愿我们开课。”她淡淡道。
李毅点头:“我已派两人换作杂役,轮守至天明。今日投污者,身法生疏,非江湖人,应是本地受雇之徒。”
“查到线索了吗?”
“未逮现行,但棚外脚印偏重,右足内倾,似长期负重行走。明日可沿街查访脚力之人。”
苏婉将匾置于案上,取布蘸水,缓缓擦去黑漆。
“他们怕的,不是我们治病。”她说,“是怕百姓不再求神,不再听郎中胡言。”
次日清晨,苏婉照常开课。十名学徒已能独立完成伤口清洗与包扎。她命人取来一只活鸡,割其翅下浅动脉,令学徒止血包扎。鸡啼数声,未死,血止。
围观者渐多。有老农蹲在一旁,看学徒操作,忽道:“这法子,比巫医念咒实在。”
话音未落,一名郎中模样的老者拄杖而来,怒指草棚:“此等旁门左道,败坏医道!天必降灾!”
苏婉抬头:“请问老先生,若一童高热抽搐,您如何治?”
“焚符驱邪,汤药灌之,静待天命。”
“若等三日,童已夭折。”
“你……你妄言!”
“我非妄言。”苏婉指向棚内,“昨夜所救之童,今日已能行走。你若不信,可去三里坡张家查看。”
老郎中语塞,拂袖而去。
傍晚,李毅再次入棚。他手中多了一枚铜牌,上刻王氏家徽。
“抓到了。”他说,“一人欲携油壶近棚,被守夜学徒喝止,逃时遗落此物。追至城西巷口,见其入王宅偏门。”
苏婉看着铜牌,良久未语。
“他们开始动手了。”她说。
“我已加派三人,藏于坡上林间。”李毅道,“明日起,医学院进出,皆由暗部记录。”
苏婉点头:“救人要紧,但不能让人把火点进来。”
三日后,苏婉将救治记录整理成册。患儿体温变化、降温时间、用药剂量,一一列明。她又令学徒复演急救过程,录下每一步手法与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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