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坡的炊烟尚未散尽,李瑶已站在火药房外,手中捏着那碗沉着灰粒的水。她未回头,只将碗递给身侧暗哨:“送去苏婉,验出成分,立刻报我。”暗哨领命疾行,她转身步入工坊,脚步未停,径直走向账册台。指尖划过“硝石入库”一栏,目光锁住那行少一横的签名。她提笔在旁批注:“查此人途经驿站,追溯三日行踪。”
半个时辰后,李毅踏入工坊,衣襟微沾尘土。他低声禀报:“人已出界,经青州驿,入平西王辖地。马匹换过三次,路线绕城而行,刻意避开关卡登记。”李瑶合上账册,声音冷如铁石:“粮呢?”“北线粮道近日有大批车队南下,打着‘赈济宁远’旗号,实则由平西王世子府出面调度。十万担,三成标为‘青州陈谷’——正是前次毒药当铺的供货源。”
话音未落,堡外号角三响。守门卒快步来报:“平西王使者至,持婚书,求见家主。”李瑶眉峰微压,未动。李毅却已会意,悄然退入侧廊。
正厅内,使者捧匣而立,言辞恭敬:“世子久慕李氏千金才名,愿以十万担粮为聘,求结秦晋之好。”他打开礼单,白纸黑字,数目清晰。李瑶立于屏风侧,目光扫过“青州陈谷”四字,指节微收。她缓步上前,取过礼单,逐行细看,忽问:“三成陈谷,出自何仓?”使者答:“青州南仓,存粮逾十年,颗粒未损。”“那仓——”她抬眼,“可是去年秋日失火,烧毁账册的那座?”
使者语塞。李瑶将礼单轻放案上,对厅外道:“请父亲相见。”
李震步入时,神色如常。他接过礼单,只看了一眼,便笑道:“世子厚意,令人感佩。只是小女年幼,恐不堪王族门楣。”使者忙道:“世子诚意拳拳,粮已启运,三日可达。”李震点头:“既如此,礼不可废。纳采、问名、纳吉、请期、亲迎,六礼缺一不可。文书、聘物、媒妁,皆须齐备。”
使者略显迟疑:“六礼繁琐,恐误农时。”李震微笑:“婚事岂可草率?并州百年陈酿三十坛,王府玉牒副本一卷,若皆能至,我自当亲送小女登门。”他语气温和,字字如钉。使者只得应诺,退下准备。
待其离去,李瑶低声道:“他不会备齐。”“正因不会,才要他备。”李震目光沉定,“他若造假,便是破绽;若真备齐,更需防备。此婚非姻缘,是刀。”
李毅悄然归来,手中多了一封密信。火漆印完整,却是平西王私印。他拆信展开,念道:“待李瑶入府,以寿宴为名,毒杀李氏阖家。粮为饵,婚为计,勿泄。”厅内一片死寂。李瑶盯着那行字,忽道:“寿宴——谁的寿?”李毅道:“查过,平西王生辰在三月,距今不足二十日。”李震缓缓将信纸折起,放入袖中:“他们想让我们主动送上门。”
李骁闻讯赶来,甲未卸,手按刀柄:“斩使,焚粮,断其妄想。”赵德紧随其后,面有忧色:“不可。今火药产能未复,铁器虽足,弹药难继。若此时断粮,百姓必乱。平西王正欲逼我于绝境,战端一开,恐难收束。”李骁冷哼:“难道任其设局?”赵德摇头:“非是退让,而是周旋。六礼之制,耗时月余,可借此布防。”
苏婉此时步入,手中捧着一份药检文书。她将纸页置于案上:“伪硝石含铅汞灰,与青州陈谷所检毒素同源。若大量食用,半月内肝损神昏,发作时如疫病,难辨真伪。”她抬眼,“他们不是只想杀我们,是想让全城百姓替我们陪葬。”
厅中众人默然。苏婉继续道:“斩使则正中其下怀,可称我李氏无礼,毁约在先,发兵有名。不如——应婚。”众人皆惊。她语气平静:“但必须六礼齐全,一礼不缺。他们既要演戏,我们就陪他们演到底。每一道礼,都是我们查证的机会。”
李震凝视她片刻,终于点头。他提笔研墨,亲自拟回书:“小女惶恐,岂敢攀附王族?然既蒙厚爱,礼不可废。纳采需雁一对,问名需宗庙告文,纳吉需卜筶三验,聘礼需并州陈酿三十坛、王府玉牒副本一卷,缺一不可。待礼成,再议亲迎。”
书毕,他抬头对李瑶道:“你可知他们为何选你?”李瑶冷笑:“我是李家账目中枢,掌控火药、铁器、粮政。若我入府,他们可借婚期之名,探我口风,盗我账册,甚至——在我身上种毒,让我回堡后悄然发作。”“不止。”李震道,“你是李家唯一未掌兵权的嫡系。杀你,不显敌意;杀你,却能断我财源、毁我信望。”
李瑶垂眸,片刻后抬眼:“那我便做这枚棋子,但要走成杀局。”她转向李毅:“密信笔迹可验?”“已比对,出自平西王幕僚崔衡之手,用印与去年边税文书一致。”“驿站通行记录呢?”“三日前,有快马自王府出,携密匣,直奔北境。”李瑶闭目,指尖轻叩桌面,忽睁眼:“他们计划在‘纳吉’时动手。聘礼酒坛藏毒,借回礼之名送入我府,寿宴同饮,一网打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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