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绳一紧,犁头入土,泥土翻卷如浪。围观百姓渐渐围拢,疑云未散,却已有几人上前伸手触那新犁的刃口,试其锋钝。
李瑶立于田头,目光扫过人群,忽见北营方向一骑飞驰而来,马蹄踏碎薄雪,直冲至田埂前。骑士滚落下马,军袍染霜,声带喘息:“禀公主,第三屯昨夜已启用新犁耕草田,今日晨间查验,耕牛尚安,但犁头残留黑渍,疑似毒物未净。”
李瑶眉峰一压,转身便走。她未再看百姓一眼,只留下一句:“封存所有发放犁具,逐具查验。未检者,不得下田。”
密室之内,烛火摇曳。苏婉正俯身擦拭银针,针尖乌黑未褪。李瑶推门而入,将一枚从北营取回的犁头铁刃置于案上,刃面火漆印清晰可辨,与前日毒犁同出一源。
“不是全部流入民间。”她声音低而稳,“有一具,进了军屯。”
苏婉抬眼,指尖停在针尾:“耕牛未死,是因蹄裹布,未触毒刃。但犁头入土,毒随泥散,若战马啃食草根,迟早中毒。”
李瑶颔首:“他们要的不是几条人命,是断我军饲草之源,乱我战备根基。”
话音未落,门侧轻响。李毅立于阴影处,左手袖口微湿,似有雪融渗入旧伤。他未行礼,只道:“仓吏招了。‘赵五’乘黑篷车,走野道入城,车辙窄深,载重无疑。守城卒昨夜当值后失踪,其妻称其未归。”
“车未出城。”李瑶断言,“藏在城外。”
李毅点头:“我带十人,今夜出城。”
“不可声张。”苏婉提醒,“若惊动幕后之人,线索即断。”
“正因不能声张。”李毅目光冷如铁,“才须雪夜行事。”
李震推门而入,手中握着一卷残图。他将图摊于案上,正是宁远至并州几条官道的标记。他指尖划过西门之外一处荒岭,停在一座破庙位置:“此处三面环崖,野道交汇,若藏车,必在此。”
他抬眼看向李毅:“你只查,不战。若见硫磺、火油之类,立即回报,不可轻动。”
李毅领命,转身离去。风雪扑入门缝,烛火一晃,映出他背影如刀削。
夜半,雪势未歇。
十一道黑影踏雪而行,足底裹布,无声无息。李毅居中,右手按刀,左臂隐痛,却未减速。前方荒岭轮廓渐显,破庙残檐在雪中若隐若现。
他抬手止步,挥手两组分进。一组绕后崖,一组潜近庙门。雪地之上,无脚印,无呼吸声,唯刀锋出鞘寸许,寒光微闪。
庙门虚掩。李毅贴墙而入,目光扫过院中三辆黑篷车,车轮深陷雪中,车辙止于此处。他挥手,死士无声割喉灭哨,控制四角。
正殿内,火堆余烬未冷。李毅推开车厢,掀开稻草,露出麻袋数十。他割开一袋,粉末微黄,触之滑腻,嗅之带腐臭气。
“硫磺。”他低语。
身后忽有动静。一车夫从草堆翻身欲起,手摸火折。李毅飞针出手,直刺其喉。车夫倒地,却在抽搐中咬破口中暗囊,嘴角溢黑血,喉间咯咯作响,竟笑出声来:
“你们……永远找不到……硫磺矿!”
李毅蹲身,刀尖挑开其衣襟,内藏一枚铜牌,刻有“西冶坊”字样,背面烙一“庚”字。
他未动声色,只命人将麻袋尽数封存,车辙拓印,车夫尸身隐埋雪坑。临行前,他再查车厢夹层,于底板暗格中摸出半张残图——绘有宁远堡西墙地基,标注“松土三尺,可埋火药百斤”,旁注“子时引信,火起墙崩”。
他将图收入怀中,踏雪而出。
风雪更急。
李骁率轻骑踏夜而至,马蹄踏碎冰壳,溅起雪沫。他翻身下马,接过李毅递来的硫磺袋,指尖捻粉,神色骤冷。
“这不是军器所需。”他声音低沉,“是炸城用的火药。”
他掀开车底稻草,又见两袋硫磺,封口严密,无外泄痕迹。随即翻查夹层,取出那张残图,目光停在“西墙松土”四字上。
“他们已派人潜入城内,在地基下埋药。”他冷笑,“等雪化春汛,土松墙软,一点火,西墙必塌。”
李毅道:“守城工事每日巡查,若有人动土,必有痕迹。”
“所以他们用犁。”李骁目光如刃,“犁头带毒,引发民乱,我们自顾不暇,哪还有人查地基?他们一边乱民心,一边埋火药,双计并行。”
李毅沉默片刻:“现在如何?”
“打草惊蛇,他们必改道。”李骁将残图折起,塞入怀中,“但我们可以反其道而行。”
他抬眼望向宁远方向,风雪中城影模糊:“他们要炸西墙,我们就让西墙——变成他们的坟。”
他翻身上马,下令:“调工坊匠人,连夜赶制铁箱十具,每具可容百斤火药,外覆湿泥,埋于西墙内侧三尺。再挖暗渠引地下水,绕墙基一周,随时可灌水降温,防意外引燃。”
李毅问:“若他们不来?”
“他们会来。”李骁冷声道,“他们以为我们还在查毒犁,以为我们不知火药之谋。可现在,我们比他们多知道一件事——他们要炸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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