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携式文字处理机的五十台工程样机下了小批量试产线的第二天,苏宁就让春苗去张罗找试用用户的事儿。名单拟得杂:省报两个常年跑基层的记者,利通公司三个需要到处签合同的业务员,工业大学五个不同专业的硕士生,还有两个市文联搞创作的作家,甚至还有一个被张师傅硬塞进来的、在农贸市场写代笔书信的老先生。
机器发下去的时候,附了张简单的表格,让记录使用情况,好坏都行。没给任何指导,也没说这机器多金贵。
陆信看着名单直皱眉:“这能行吗?那市场里写信的爷叔,字都认不全吧?”
苏宁把最后一台样机的包装盒封好:“就是要这样。咱们觉得理所当然的,用户未必觉得。咱们没想到的,他们能碰到。”
头一个星期,反馈零零星星回来。有说电池不经用的,有抱怨键盘太小容易按错的,有个记者在火车上用了,说旁边人老看,晃眼。都是小毛病。
直到第十天,工业大学一个学机械的硕士生,把机器给退回来了,附带一张写得密密麻麻的纸。机器外壳有处不明显的裂痕。
“苏工,这学生说,他带着去图书馆,从宿舍上铺下来时,挎包带子断了,机器摔了一下。”春苗把情况和那张纸一起报过来,有点紧张,“他写了好多意见。”
苏宁先拿起机器看了看,裂痕在靠近提手的根部,不算严重,但确实是结构薄弱点。她再展开那几张信纸。
字迹工整,带着工科生的条理。前面列了几条使用感受:重量控制得不错,长时间打字手腕不酸;保护套设计合理,内衬缓冲有效(这次摔落就是证明);开机速度和响应比预想快。
后面就是问题和建议,一、二、三、四……写了七八条。
“保护套肩带连接处强度不足,建议加固或更换材质。”
“在光线较强的窗边使用,屏幕反光严重,建议考虑防眩光涂层或随机附送一个遮光罩。”
“电池指示灯太隐蔽,每次都要翻过来找,不方便。”
“系统内置的生僻字库不全,写专业论文遇到麻烦。”
最让苏宁注意的是最后一条:“建议增加一个简单的‘计算器’功能,临时算点数据不用再找草稿纸。”
每条后面,还附了简单的原理分析或改进思路。
苏宁反复看了两遍,抬头问春苗:“这个学生,叫什么?学什么的?”
“叫周明,机械工程专业的,好像快毕业了。”
“把他联系方式给我。”苏宁把那张纸小心折好,“另外,通知设计、结构、软件小组,下午开会。”
下午的会,气氛有点闷。外壳开裂,这是硬伤。负责结构的工程师脸上挂不住,争辩说测试时做过跌落,没问题。
苏宁没急着批评,先把周明那几条建议念了一遍。念到“计算器功能”时,下面有人小声嘀咕:“咱这是文字处理机,要计算器干嘛……”
“用户需要。”苏宁打断他,声音不高,却让会议室静了下来,“咱们觉得没必要,是因为咱们屁股坐在实验室里。用户带着它出去,就是希望它尽可能多地解决问题。加个计算器功能,占用多少资源?对用户体验提升多大?”
她目光扫过众人:“便携机,不是把台式机缩小就完事了。它得适应各种咱们想不到的环境,满足各种临时起意的需求。这根筋骨,光靠咱们自己想,是捏不全的。”
她拿起那台有裂痕的样机,指着伤口:“这里,加强。不是简单加厚,看看能不能在内部结构上做文章,既保证强度,又不增加太多重量。屏幕反光、电池指示灯、生僻字库、计算器……这些需求,都列入修改清单,评估优先级,尽快出方案。”
她看向李明启和陈越:“硬件和软件,都得为‘便携’这两个字重新思考。功耗、稳定性、易用性,标准要再提一格。”
会议结束,苏宁按照周明留的电话打了过去。接电话的是个宿管,喊了好几声,才传来一个略带喘息年轻男声。
“喂?哪位?”
“周明同学吗?我是槐花集团的苏宁。”
电话那头顿了一下,声音明显拘谨起来:“啊……苏,苏工?您好!机器,机器那个裂了,我不是故意的,我……”
“裂痕我们看到了,问题在我们,结构需要加强。”苏宁语气平和,“你提的那些意见和建议,非常宝贵,对我们帮助很大。谢谢你。”
“啊……不用谢,我就随便写写……”周明似乎松了口气,又带着点不好意思。
“不是随便写写,”苏宁肯定道,“很有见地。尤其是对结构和人机交互的思考,很专业。有没有兴趣来我们研发中心看看?暑假如果有空,可以过来实习,参与便携机的后续改进。”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是压抑着兴奋的声音:“真的吗?我有空!我一定去!”
挂了电话,苏宁走到窗边。楼下,张师傅正带着两个徒弟,把几箱维修配件搬上一辆贴了“槐花售后”标志的皮卡车。老头儿指挥着,声音洪亮,动作利索。售后服务网络这根筋骨,也在一点点变得粗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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