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雨,下得又急又密。
雨点砸在运河支流浑浊的水面上,溅起无数浑浊的水花,也冲刷着那个偏僻河湾小渔村外的血迹。只是那血太浓,渗入泥土太深,雨水一时也洗不净那弥漫在空气中的铁锈腥气。
喊杀声已经持续了近一个时辰。
程无双依托着那座缴获的院落,指挥着手下残存的数十名精锐,进行着近乎绝望的抵抗。院墙内外,尸体层层叠叠,有黑衣的锦衣卫,也有穿着杂乱却悍勇的漕帮匪徒,但更多的,是那些身着统一褐色劲装、进退有据、训练有素的私兵。
这些私兵,沉默得像石头,进攻起来却如同潮水,一波接着一波,毫不惜命。他们的弓弩强劲,几次都险些压住院内的反击。若非程无双带来的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手,又占据着地利,恐怕早已被吞没。
“将军!东侧院墙要被撞开了!”一名校尉满脸是血,嘶声喊道。
程无双肩头的伤口早已崩裂,鲜血染红了半边身子,但她持剑的手依旧稳定。雨水混着血水从她脸颊滑落,凤眸中却燃烧着不屈的火焰。
“分一队人,去东侧!用桌椅门板堵住缺口!长枪手在前,弓弩手据高,给我把他们顶回去!”她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能稳定军心的力量。
士兵们依令而行,爆发出最后的力气,将又一次试图涌入院内的士兵杀退。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不过是饮鸩止渴。敌人数量太多了,是他们的数倍,而且显然指挥者是个极其冷静且狠辣的角色。那个戴着青铜面具的首领,一直骑在马上,静静地立在火光照耀不到的雨幕边缘,如同一个等待猎物流尽鲜血的猎人。
程无双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剧烈地喘息着。她摸了摸怀中那本用油布紧紧包裹的账册和密信,这是扳倒沈墨轩的关键,绝不能落入敌手。她看了一眼身边越来越少,个个带伤的部下,心中升起一股决绝。
就算死,也要把这些东西送出去,至少要拉上那个面具人垫背!
她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正准备下令做最后一次突围尝试,哪怕能送出去一个人也好……
突然——
远处,传来了沉闷而连绵的号角声!
那不是漕帮的螺号,也不是私兵的任何信号,那是……大夏军队制式的牛角号!声音来自运河下游,并且正在迅速靠近!
紧接着,地面传来了隐隐的震动,那是大队骑兵奔驰的声音!
院内残存的官兵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劫后余生的狂喜!
“援军!是我们的援军!”
“朝廷的兵马到了!”
原本如同磐石般围攻院落的士兵阵营,出现了一阵明显的骚动。那骑在马上的青铜面具人猛地抬头,望向号角传来的方向,那双一直冰冷的眸子里,第一次露出了惊疑不定的神色。
他显然没料到,朝廷的援军会来得如此之快!而且听这声势,绝非地方卫所的杂兵!
“撤!”
面具人当机立断,毫不犹豫地下达了命令。声音透过面具传出,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嘶哑,听不出年纪,只有一片冰寒。
训练有素的士兵立刻停止了攻击,如同退潮般迅速向黑暗的雨林中撤去,动作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甚至连同伴的尸体都尽量带走,显示出极高的纪律性。
转眼之间,方才还喊声震天的小渔村,除了雨声和伤者的呻吟,竟迅速安静下来。只剩下满地的狼藉和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证明着这里刚刚发生了一场何等惨烈的战斗。
程无双强撑着的一口气骤然松懈,一阵眩晕袭来,她用剑拄着地,才没有倒下。
很快,火把的光芒如同长龙,从下游方向迅速蔓延过来。当先一骑,身着大夏虎贲卫制式的明光铠,披风被雨水打湿,紧紧贴在背上,正是接到陈默密令,昼夜兼程赶来的虎贲卫指挥使,耿烈。
耿烈率军冲入渔村,看到这修罗场般的景象,尤其是看到浑身浴血、几乎成了个血人的程无双时,饶是他久经沙场,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连忙翻身下马,单膝跪地:
“末将虎贲卫指挥使耿烈,奉陛下密旨,前来接应程将军!救援来迟,请将军恕罪!”
程无双摆了摆手,声音虚弱却清晰:“耿将军来得正是时候……若非将军神速,我等今日皆要为国捐躯了。”她顿了顿,强提精神,“贼首戴青铜面具,刚率众向西北方向雨林遁去,此刻追击,或有所获!”
耿烈立刻起身,对副将下令:“你带一营人马,护送程将军及伤员立刻前往最近的府城治伤,并严加保护!其余人,随我追!”
马蹄声再次雷鸣般响起,耿烈亲自带着大队骑兵,朝着面具人撤退的方向追了下去。
程无双看着耿烈等人消失在雨夜中,这才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眼前一黑,软软地倒了下去,被身旁眼疾手快的亲兵扶住。
“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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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京城,乾清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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