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金爪白翎的海东青,如同一道撕裂阴霾的雪亮闪电,带着刺耳的尖啸,精准地俯冲而下,消失在御书房方向的殿宇群落之中。程无双站在长春宫的窗边,只觉得那鹰隼振翅的余音,仿佛直接敲击在自己的心鼓上,带来一阵阵沉闷而不祥的回响。
东南……杭州……终究还是到了最坏的地步吗?
她攥紧了手中尚未送出的密信,指尖冰凉。殿内,孩子似乎又被外面的动静惊扰,不安地扭动了一下,发出细微的哼声。程无双立刻收敛心神,快步回到摇篮边,轻轻拍抚,直到他重新陷入沉睡。
此刻,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等待。等待那只海东青带来的,是确切的噩耗,还是……一丝转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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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书房内,气氛在那海东青闯入的瞬间,凝滞到了冰点。
陈默亲手从那猛禽脚踝处的铜管内,取出了卷成细管的军报。纸张带着风尘仆仆的痕迹和一丝海风的咸腥气。他迅速展开,目光如电,扫过上面的字迹。
军报是杭州守将和浙江巡抚联名发出的,字里行间透着血与火的焦灼。佛朗机分遣舰队已抵达杭州湾外海,于昨日开始试探性炮击沿岸炮台。守军依托地形和多年经营的工事,进行了顽强抵抗,初步遏制了敌军的攻势。但敌军舰炮射程极远,威力巨大,我方炮台多有损毁,军民伤亡不小。更令人忧心的是,敌军阵中出现了数艘体型更为庞大、样式奇特的战舰,似乎是……运兵船?!
他们不仅要破城,还要登陆!
军报最后强调,杭州城内兵力尚可支撑,粮草储备亦足,但若敌军后续主力舰队抵达,或长期围困,局势将万分危急。恳请朝廷速发援兵!
陈默缓缓放下军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御书房内的空气仿佛都因他周身散发出的寒意而冻结。佛朗机人这是要水陆并进,不仅要摧毁沿海防御,更要深入大夏腹地!
“陛下……”王德全声音发颤。
“援军到何处了?”陈默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回陛下,神机营先头部队已过长江,但最快也需五日方能抵达杭州城下。其余各部,尚在途中……”
五日!陈默闭上眼,杭州能守住五日吗?他不知道。他现在能做的,只有相信前线的将士,以及……尽快肃清宫内,避免腹背受敌。
他睁开眼,目光落在暗卫指挥使身上:“太后娘家那个旁支,查得如何?”
“回陛下,此人名叫苏瑾,常年经营丝绸、香料生意,与江南多家商号往来密切,尤其与……与已被查抄的济世堂东家苏明远,是未出五服的堂兄弟。近半年,他名下商船往来南洋、吕宋(菲律宾)等地颇为频繁,而那里……正是佛朗机人在东方的活动区域!”
苏瑾!苏明远!堂兄弟!南洋!佛朗机!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仿佛被一条无形的线彻底串联了起来!
济世堂负责在京城利用石墨尝试仿制火炮,苏瑾则利用商船往来,为佛朗机人提供情报、物资,甚至可能协助其勘测沿海地形!而他们背后的靠山,或者说,他们在宫中的内应和掩护,极有可能就是那位看似与世无争的太后!利用那特殊的“寒塘渡鹤”香作为联络或控制的媒介!
一个庞大的、里通外国的阴谋网络,已然清晰可见!
陈默眼中杀意暴涨!但他强行克制住了立刻下令抓人的冲动。苏瑾是外官,太后是国母,无确凿铁证,绝不能轻动。否则,必将引起朝野震动,甚至可能逼反太后背后的势力,造成更大的混乱。
“给朕盯死苏瑾!查清他下一次商船出海的时间、目的地、装载货物!想办法,拿到他与佛朗机人勾结的确凿证据!”陈默下令,“还有,慈宁宫那边,给朕盯紧了,任何出入人员,任何异常举动,朕都要知道!”
他需要证据,需要一击必中的铁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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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春宫内,程无双终于等来了王德全带来的前朝消息。得知杭州尚未陷落,仍在苦苦支撑,她稍稍松了口气,但听到敌军可能出现运兵船时,心又提了起来。
“陛下……可有什么安排?”她轻声问。
王德全低声道:“陛下已严令援军火速驰援,并……似乎在暗中追查一条重要的线索,与太后娘娘宫中……有些关联。”
果然!程无双心中了然。陛下也怀疑到慈宁宫了。她将自己写好的密信交给王德全:“将这个呈给陛下。另外,告诉陛下,臣妾这边一切安好,太子病情亦有起色,请他不必过分挂心,专心国事即可。”
她不能替他分担前朝的压力,至少,要稳住后方,不让他为宫内之事分神。
王德全接过密信,躬身退下。
程无双回到榻边,看着孩子沉睡的容颜,心中那份不安却并未消散。赵嬷嬷打听来的消息称,太后除了在慈宁宫正殿礼佛,偶尔也会去宫后苑一处名为“藕香榭”的水阁静修,那里遍植荷花,环境清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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