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枚旧香囊被太医署令小心翼翼地拆开,里面的药材确实寻常,无非是合欢皮、远志、薰衣草等宁神之物,年份久了,香气已极淡。署令捻起一点在指尖搓揉,又凑近细闻,眉头越皱越紧。
“陛下,”他躬身回禀,“这些药材本身并无问题,只是……只是这存放的底布,似乎被一种极淡的药汁浸泡过,时日已久,气味几乎散尽,若非特意查验,绝难发现。”他顿了顿,声音带着一丝寒意,“此药汁性极寒凉,长久贴身佩戴,于常人无碍,但于孕妇……尤其是胎象未稳者,恐有潜移默化之害。”
陈默坐在龙椅上,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嗒,嗒,嗒,每一声都敲在死寂的空气里。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眼底却已是冰封万里。
不是直接的毒药,而是这般润物无声的阴损手段!这香囊是程无双入宫前就戴着的,若非她孕期嗅觉敏锐加之心中警惕,只怕到胎儿不保那日,都无人能寻出缘由!幕后之人,布局竟如此之早,如此之深!
“可能查出药汁来源?”他问,声音平静得可怕。
太医署令摇头:“年代久远,药性已与布料几乎融合,难以分辨具体成分。但此法……颇似前朝宫中一些隐秘的禁忌之术,非寻常医者所能知。”
前朝……禁忌之术……陈默眸色更沉。这潭水,比他想象的还要浑浊。
“此事,不得对外泄露半分。”
“臣明白。”
太医署令退下后,陈默独自坐在空旷的御书房内,良久,才缓缓拿起那枚已被还原的香囊。丝线是普通的丝线,布料是常见的锦缎,唯有那无声无息浸透的寒意,诉说着暗处的狰狞。
他将香囊紧紧攥在手心,冰冷的布料硌着掌纹。他想起程无双让锦书传话时那小心翼翼的措辞,“并非疑心陛下,只是心中实在难安”……她不是不安,她是早已置身于豺狼环伺之中,却只能依靠这种近乎自辱的方式,来寻求一丝渺茫的确认。
他这皇帝,做得何其失败!
“王德全。”
“奴才在。”王德全悄无声息地出现。
“去库房,将去年暹罗进贡的那串七宝琉璃佛珠找出来,再去挑几匹颜色鲜亮柔软的云锦,一并送去坤宁宫。告诉皇后,旧物既已不适,便换新的。朕……望她安心。”
他无法明言查出的结果,只能用这种方式告诉她,他知道了,他在做。同时,这也是一个试探,看看谁会对这“换新”之举,产生异常的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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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宁宫里,程无双接过那流光溢彩的佛珠和光滑似水的云锦,神色依旧平淡。她谢了恩,让锦书将东西收好,并未立即使用。
陈默的回应,在她意料之中。他知道了香囊有问题,但显然,查不出更多。这反而让她心更沉。对手比她预想的更狡猾,更谨慎。
她抚摸着那冰凉的琉璃佛珠,思绪却飘向了更远的地方。这香囊是入宫前嬷嬷所赠,那嬷嬷……是母亲从江南带回的老人,据说精通些药理。江南……沈墨轩……这两个词在她脑中一闪而过,带来一阵冰寒的颤栗。
会吗?布局从那时就开始了?沈墨轩知道自己身世后,不甘心只做富家翁,所以早早埋下棋子?可那时他尚且年幼,真有如此心机?还是说,江南那股势力,早已存在?
线索纷乱,如同乱麻。她身处旋涡中心,能抓住的,只有腹中这块渐渐成长的骨肉。
锦书悄步进来,低声道:“娘娘,负责打理庭院花草的小路子,今日悄悄塞给奴婢这个。”她摊开手心,是一小撮潮湿的泥土,里面混着几片极细小的、不同于宫中常见花卉的紫色花瓣碎片。“他说,前几日夜深,好像看见有个影子在墙角那丛夜来香下晃了一下,第二天就发现这几片碎花瓣,不像咱们宫里的花。”
程无双拈起那碎片,放在鼻尖轻嗅,有一股极淡的、近乎诡异的甜香。她心中一动,想起太医署令曾提过,某些罕见的花草,其香气与特定药物混合,可诱发孕妇心悸、惊厥。
“告诉小路子,此事烂在肚子里。以后,多留意庭院角落,尤其是那些不常打理的地方。”她低声吩咐,“这些碎片,找个机会,混在别的花肥里处理掉,不要让人看见。”
她不能打草惊蛇。对方手段层出不穷,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她必须比他们更有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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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南水师提督周淮安的密奏,与暗卫关于太妃娘家及那家绸缎庄的初步调查结果,几乎同时送到了陈默的案头。
周淮安在密奏中详细分析了海寇的袭击规律,再次强调了内部可能存在的泄密问题,并提及水师官兵因长期被动防御、疲于奔命而士气有所低落,恳请朝廷尽快设法扭转局面。
而暗卫的调查却陷入了僵局。那家绸缎庄背景干净,生意寻常,与太妃娘家的联系也仅止于多年前的一笔旧账,查不出任何现行通寇的实证。太妃宫中更是平静如水,每日除了礼佛便是静坐,与外界几无接触。常太监的死,也最终以“意外失足”结了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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