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混杂着滔天怒意和深切痛惜的情绪猛地撞上苏晓晓的心口。她轻轻将乐乐放回周文渊怀里,哑声道:“看好他。”然后,她站起身,拖着那条扭伤的腿,一步步走到团子身边。
她蹲下身,伸出手,想触摸它,却又怕碰到它的伤处。指尖在距离它皮毛一寸的地方停住,微微颤抖。她记得团子小时候调皮捣蛋的样子,记得它围着乐乐摇尾巴的欢快,记得它第一次学会叼回木棍时,乐乐兴奋的笑声……这一切,与眼前这血肉模糊、生机渺茫的景象形成了残酷的对比。
“王老先生,”苏晓晓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恳求,“请您……也看看它。救救我儿子,也……救救它。”她知道这个要求很过分,在这个时代,畜生的命不值钱。但团子不是畜生,它是家人,是拼死保护了她儿子的家人!
王老大夫愣了一下,看向团子的伤势,眉头紧锁,缓缓摇头:“苏娘子,这犬……伤势太重,两条后腿筋骨尽断,失血过多,怕是……”
“用最好的药!”苏晓晓猛地抬头,打断他,眼中是未曾熄灭的火焰和不容置疑的决心,“无论多贵的药,人参、灵芝,只要能吊住它的命,就用!我来付!请您……尽力!”她从怀里直接掏出一个沉甸甸的锦缎荷包,看也不看,塞到老大夫手里,那里面是准备随时支付赏金和药费的几张十两面额的银票和一些碎银,加起来足有近百两。
王老大夫看着手中沉甸甸的荷包,又看看苏晓晓那仿佛燃烧着生命力的眼神,最终叹了口气说:老夫尽力,能活与否看他造化!他对孙老示意了一下。孙老默默从药箱底层取出一个小瓷瓶的金疮药和一小卷洁净白棉布,开始小心翼翼地清理团子后腿骇人的伤口。
木屋内,气氛凝重到了极点。一边是两位大夫全力救治昏迷抽搐的孩子,一边是苏晓晓不顾自身脚踝肿痛,跪坐在冰冷的地上,亲自协助孙老,用清水一点点擦拭团子伤口周围的污秽,那专注而悲痛的神情,仿佛在救治另一个孩子。
周文渊紧紧抱着身体依旧滚烫,但抽搐似乎略有减缓的儿子,看着妻子强忍悲痛、坚韧不屈的背影。他抬头,目光如冰刃般射向木屋外被赵虎手下死死按住的李大李二。
赵虎立刻上前,低声道:“周相公,这两个杂碎……”
周文渊的声音冷得能冻僵血液:“问清楚,还有没有同伙。然后……。”他没有说,但是赵虎懂了。那平静语气仿佛就像平常的闲聊,让赵虎这等见惯场面的人都心中一凛。
“是!”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更大的喧哗声,是陈郎中带着药童气喘吁吁地赶到了,紧接着,得到消息的周家二哥、四哥等人,以及清河村的里正和不少村民也、拿着家伙赶了过来,将小小的木屋外围得水泄不通。看到屋内的情形,众人都是又惊又怒,议论纷纷。
“造孽啊!把孩子害成这样!”
“那俩天杀的人贩子!”
“苏娘子和周相公可怎么办啊……”
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张破木板上,聚焦在那对心碎的父母和他们生死未卜的孩子身上。
时间一点点流逝,每一息都漫长如年。
终于,在王老大夫再次为乐乐施针后,又灌下第二次化开的药汁,乐乐滚烫的额头,终于开始渗出细密的、正常的汗珠。他急促的呼吸渐渐变得平稳悠长,虽然依旧昏迷,但脸上那不正常的潮红开始褪去,身体也不再抽搐。
王老大夫长长舒了一口气,抹了把额头的汗,对紧张得几乎虚脱的苏晓晓和周文渊道:“幸不辱命!高热暂退,惊厥已平!令郎……性命算是保住了!接下来需精心调养,按时服药,清除余热,切不可再受风寒惊吓!”
“保住了……”苏晓晓喃喃重复着这三个字,一直强撑着她的那根弦骤然崩断。她腿一软,若不是周文渊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几乎瘫倒在地。
周文渊紧紧搂住妻子颤抖的肩膀,将她和孩子一起拥入怀中。他闭了闭眼,将眼底汹涌的湿热逼了回去,再睁开时,只剩下如磐石般的坚定。他看向两位大夫,深深一揖:“多谢二位先生救命之恩!周文渊没齿难忘!”
他又看向周围所有赶来帮忙的乡亲、赵虎的手下、以及站在人群外围、神色复杂的薛杨,哑声道:“周某,谢过诸位!”待去后再行答谢。
马车在乡间土路上颠簸,却行驶得异常平稳。车内,苏晓晓紧紧搂着终于退烧、沉沉睡去的乐乐,孩子的眉头不再紧锁,每一次平稳的呼吸都像是对她紧绷神经的轻柔抚慰。她的膝盖上,包裹着厚厚棉布、夹着木板的团子也被安置妥当,尽管昏睡,但那微微起伏的腹部证明着生命的顽强。
周文渊坐在对面,目光扫过蜷缩在角落里的另外两个孩子。那小女孩依旧紧紧护着怀里更小的男孩,脏兮兮的小脸上,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里面混杂着恐惧、警惕,以及一丝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坚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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