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8年夏·当阳桥&桥后桑林&曹营阵前)
当阳桥的木梁被晨雾泡得发胀,缝隙里嵌着的桑枝碎被马蹄碾成淡绿色的粉末——那是张飞半个时辰前带着二十骑老兵铺的。老兵们手上的老茧蹭过桑枝,把三年生的硬枝截成三寸长的段,既防滑,又能在马蹄踏过时扬起细碎的泥尘。桥后桑林里,几堆干桑枝正燃着,烟裹着桑叶的焦香飘起来,混着老兵们来回奔驰的马蹄印,远远望去,竟像有千军万马在林里调动。
赵云骑着照月玉狮子奔近时,马腹下的汗已和血凝成暗红的痂,银甲上的刀痕剑伤层层叠叠,连护心镜都凹下去一块——那是长坂坡突围时,被曹营裨将的斧柄砸的,甲片边缘还挂着对方的血渍。他怀里的阿斗倒睡得安稳,小拳头攥着半片干枯的桑叶(糜夫人跳井前,用最后力气塞进他手里的),脸颊贴着赵云染血的桑丝帕(冀州燕郊公孙晓月所织,帕角绣着的“冀桑”二字已被血浸淡),呼吸匀净得像没经历过这场厮杀。
“吁——”赵云猛地勒住马,右手下意识握紧青釭剑,指节泛白。桥中央立着道黑铁塔似的人影,丈八蛇矛斜戳在泥里,矛尖挑着个头盔——护耳上一道雪亮的剑痕,正是夏侯恩的头盔,青釭剑劈过的痕迹深可见骨,在夕阳下泛着冷光。那人身后,二十骑老兵列成半弧,手里的桑枝盾都带着缺口,有的盾面还嵌着箭镞,显然也是刚从流民护驾的厮杀里撤下来的。
“是子龙兄弟吗?”那人开口,声音像铁锤砸在青铜钟上,震得桥边的桑枝簌簌往下落,几片青桑叶正好落在赵云的银甲上。赵云这才辨出是张飞,悬着的心头猛地落下,喉咙干得发疼,只能嘶哑地喊:“翼德,快让开——曹兵在后,再晚……流民就来不及了!”
话没说完,张飞已策马往旁侧让开,露出身后铺着桑枝的桥面:“早给你留着路!这桑枝是三年生的,禁得住你这马!”照月玉狮子似也懂了危急,四蹄在泥地里蹬出浅坑,竟从桥中央一跃而过——落在对岸时,马蹄踏在桑枝上,没溅起半点泥,只抖落马鬃上沾着的血珠。马鬃间系着的梨纹香囊(冀州晓月所赠,里面装着桑芽干)晃了晃,在这片血色里,成了唯一软乎乎的亮色。
“你往山坳找大哥,这里有俺!”张飞对着赵云的背影喊,话音刚落,远处就传来“轰隆隆”的马蹄声——地面都在颤,黑色的甲胄从地平线涌来,像翻涌的乌云,转瞬就压到了桥边。曹兵的长枪举成一片铁林,枪尖反射的日光刺得人睁不开眼,连空气里都飘着刚从长坂坡带过来的血腥气。
曹操勒住乌骓马,目光扫过桥面:张飞单骑立在桥心,蛇矛上的红缨沾着泥,矛尖挑着的夏侯恩头盔晃悠悠的,像在挑衅;桥后桑林里浓烟滚滚,隐约能看见晃动的人影,插在林边的桑枝盾密密麻麻,盾面上的“护苗”刻痕(流民给老兵刻的)在烟里若隐若现,竟看不出有多少人。“张翼德,”曹操的声音带着审视,手指摩挲着马鞍上的木纹,“刘备已弃你而逃,你守着这破桥,是想做无谓的牺牲?”
张飞冷笑一声,双手握住蛇矛,猛地往桥板上一戳——“咔嚓”一声,矛尖扎进木梁三寸深,震得桥板都在颤,缝隙里的桑枝粉簌簌往下掉:“俺大哥从不弃人!倒是你,当年屠徐州,如今追着流民杀,抢他们的桑种,烧他们的茅舍,算什么英雄!今日俺就在这,谁敢过这桥,先问过俺这杆矛!”
话音落时,张飞突然张口怒吼——那声音像从胸腔里炸出来的,震得桥边的桑枝纷纷断裂,粗点的枝桠砸在泥里,溅起细小的水花;更奇的是,曹营的战马竟集体嘶鸣起来,有的前蹄扬起,差点把背上的曹兵甩下来;离得近的几个曹兵,手里的长枪杆都在发抖,“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有人甚至捂着头往后退,显然是被震得耳鸣。
“好个张翼德!竟有如此蛮力!”曹操眯起眼,眼底闪过一丝忌惮,转头看向身边的文聘:“文将军,你熟荆州地形,桥后可有伏兵?”
文聘心里一紧——他昨夜刚让心腹把襄阳城防图裹在桑皮纸里,送往夏口,此刻见张飞身后的“伏兵”,哪会不知是二十骑老兵造的假象?可他妻儿还在蔡瑁手里,若说破真相,曹兵过桥杀了张飞,下一步定会屠尽附近藏着的流民;若说有伏兵,又怕曹操起疑,连累妻儿。他故意放缓语速,拱手道:“丞相,当阳桥后是乱桑林,枝桠交错,易设伏兵。方才末将见林里有旌旗晃动——那旗色像是刘备的‘汉’字旗,恐是刘备的援军已到,不可冒进。”
曹操皱起眉,又看向身侧的张颌:“你刚与赵云交手,觉得这桥后是真伏兵还是假的?”张颌想起长坂坡的事——赵云枪剑双绝,逼得他连退三步,此刻手腕还有些发麻。他低头看了看桥板上的马蹄印,又瞥了眼桑林里的烟,低声道:“丞相,赵云刚从这里突围,说不定是诱敌之计——若咱们过桥,桥后伏兵再断咱们后路,加上赵云回头夹击,咱们就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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