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年秋·古城至荆州道)
古城的秋夜,桑林里的风裹着残叶的凉意,绕着营寨的篝火打了个旋,把火星吹得忽明忽暗,像在掂量这一路的未知。吕子戎刚从夏侯娟的住处出来,手里攥着个粗陶碗,碗沿沾着片嫩桑叶——是夏侯娟煮桑芽茶时特意压在碗底的,说“沾点桑气,明日赶路遇着桑林,能借个顺风顺水”。茶汤还温着,沉在碗底的炒桑仁泛着浅黄,嚼在嘴里甜得清润,恰好压下夜里渗进骨缝的寒。
他刚走到寨边那棵老桑树下,就见赵云独自立在月光里。银甲被月色镀了层冷光,映得他眉眼间的怅然更浓,手里捏着片半干的梅花瓣——是从易京梅林带的,晓月当年亲手种的“五瓣梅”,花瓣边缘还留着点暗红,是他藏在贴身处,被体温焐出的痕迹。赵云望着冀北的方向,眉头微蹙,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花瓣上的纹路,连风吹动桑枝的“沙沙”声都没察觉——那方向,是他最后见晓月的地方,如今只剩被曹兵烧过的荒桑林,连半棵活苗都没剩下。
“子龙,喝口茶暖暖。”吕子戎轻步走过去,把陶碗递上前,“夏侯姑娘刚煮的桑芽茶,还放了炒桑仁,她说孩子们明日要走长路,一早得编桑丝鞋,鞋底得缝层桑枝,防滑。”
赵云这才回过神,接过茶碗时,指尖触到温热的陶壁,才惊觉夜里的霜气已渗进甲缝,冻得指尖发麻。他喝了口茶,桑芽的清香混着桑仁的甜,慢慢压下心头的涩:“多谢子戎兄,也替我谢过夏侯姑娘。她心细,流民孩子们的鞋、老人们的护膝,都是她一手张罗,若没有她,这一路不知要多遭多少罪。”
“都是护流民的同路人,说这些见外了。”吕子戎靠着桑树干,目光扫过营寨里的帐篷——陈婆婆的帐前摆着半袋桑种,袋口用“护苗结”系着,是狗蛋白天刚学的,绳结歪歪扭扭却扎得紧实,陈婆婆说“结扎得牢,桑种就丢不了”;狗蛋的枕边露着半截梨纹绳,是他偷摸编的香囊底子,绳上还缠着根细桑枝,说是“给晓月姐姐的,得沾点桑气”。“玄德公虽脱离了袁绍,可古城就这么大点地,粮仓里的荞麦撑不过一月,流民们带的桑种也快见底了,总不能一直靠挖野菜、摘野果过活。”
他顿了顿,见赵云耳尖微动——只要提“晓月”,赵云总是这般反应,才继续说:“我想着,刘表是玄德公的同宗,荆州地广,白河两岸全是桑田,流民们去了能开荒种桑;再者,前几日从荆州逃来的流民说,南郡有位‘月姑娘’,带着百姓编桑枝盾、种湖桑,还教孩子编‘护苗结’——那结的编法,是‘双环套枝’,和晓月当年在徐州教咱们的一模一样,连绳尾留的三寸余头都分毫不差,说不定就是她。”
这话刚落,赵云握着陶碗的手猛地紧了紧,指节泛白,眼底瞬间亮了亮,像蒙尘的枪尖突然淬了光,却又很快垂下眼帘,声音里带着几分克制的期待:“只是袁曹两家在冀南、豫东设了不少暗梢,我前几日去探路,见他们盘查流民查得紧,连带着桑种的农户都要搜三遍,老弱妇孺走得慢,万一被缠上,怕是……”
“这我早有计较。”吕子戎从怀里掏出张叠得整齐的桑皮纸,展开是幅手绘的路线图,纸边用桑丝缝了三道——是陈婆婆怕纸在途中磨破,特意用去年的旧桑丝补的,针脚是“缠枝绣”,也是晓月教的法子。“雷虎去年在冀州护流民时,探过条‘桑林道’,从古城往南,沿途都是荒桑林,还连着几处破坞堡,都是流民躲兵祸的地方,袁曹的暗梢嫌那地方偏,又多蛇虫,从不往那边去。”
他指着图上“南郡”的标记,那处画了个小小的桑苗,苗旁还注了行小字“周老丈桑田”:“咱们扮成送桑种的货郎,流民们都穿粗布衫,把兵器藏在桑枝堆里——子龙你的龙胆亮银枪用老桑枝裹严实,枪尾红绸缠上桑丝;我的青锋剑藏在独轮车的车轴里,车上再放些流民织的桑丝布,布上绣着小梨纹,看着就像走村串户收布换种的商贩,保准能避开哨卡。”
赵云的目光落在“南郡”二字上,指尖轻轻点了点那行小字,梅花瓣从指缝滑落,落在桑树根的软土里——像把压了许久的念想,终于埋进了能生根的地方。“若能去荆州……既能给玄德公寻个安身地,又能找晓月……”他声音轻得像风,却藏着压不住的期待,连握着陶碗的手都不抖了,眼底映着月光,亮得像落了星子。
吕子戎拍了拍他的肩:“明日我就跟玄德公说,他向来把流民的事放在心上,也盼着你能寻到晓月,定会应的。”
次日清晨,营寨的篝火刚燃旺,吕子戎就寻到了刘备。刘备正蹲在流民屋前,帮陈婆婆整理桑种袋,手里攥着把发黑的桑籽——是从赵雄墓前带的,籽壳上还沾着冀州的土,他总说“带着这籽,就像带着赵雄兄的护民心意,走哪都踏实”。陈婆婆坐在一旁,手里拿着根桑枝,正给桑种袋缝梨纹布套,说“桑种金贵,得用沾着护民气的布裹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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