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平三年三月,涿郡城外的晨雾里裹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腐臭味。
吕子戎靠在军营的木栅栏上,把最后一口掺着沙土的粗粮饼塞进嘴里。饼渣卡在喉咙里,他咳了两声,抬头望向不远处的乱葬岗——三天前,他就是从那片堆满尸体的土坡爬过来的。穿越到这个乱世的一个月里,他见过被黄巾贼烧塌的茅屋,里面蜷缩着被烧焦的母子;见过逃荒的流民为了半块发霉的饼子互相厮杀,最后赢的人抱着饼子啃得满脸是血;更在一个被围了半个月的小村里,撞见了让他三天吃不下饭的场景——几个面黄肌瘦的人围着一具尸体,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麻木的饥饿。
这些画面像烙铁一样烫在他脑子里。他记不起自己是谁,记不起来自哪里,偶尔闪过的白衬衫影子、梨花瓣的清香、模糊的“大哥”“二哥”称呼,都像隔着一层厚厚的血雾,抓不住,也暖不透。他只知道一件事:得活着。
可怎么活?跟着黄巾贼烧杀抢掠?他试过靠近过一股小股叛军,却看见他们把一个不肯交出女儿的老汉砍成了两半,那瞬间他胃里翻江倒海,转身就跑——他做不到那样。跟着流民逃荒?乱葬岗上那些饿死的、病死的,就是前车之鉴,说不定哪天他就成了别人眼里的“食物”。直到五天前,他看到涿郡军营外贴着招募告示,上面写着“入营者,日供两餐,月发半石粮”,他几乎是立刻就走了过去,报上了“吕子戎”这个唯一记得的名字。
“子戎!发什么呆?该练刀了!”粗哑的嗓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吕子戎回头,见老兵王大叔扛着一捆环首刀走过来,黝黑的脸上满是风霜。王大叔是营里的老兵,打了十年仗,从黄巾刚起事就跟着邹靖校尉,见吕子戎孤身一人,又是个肯下苦功的,便多照看了他几分。
吕子戎赶紧站直身子,接过王大叔递来的刀。刀身沉甸甸的,铁刃上带着豁口,是前一个士兵战死留下的。他刚入营时,连刀都握不稳,挥不了三下就胳膊发酸,现在却能跟着王大叔练上半个时辰——不是他天生会,是求生的本能逼着他学。营里的规矩简单粗暴:练不好武艺,上了战场就是死,死了就没饭吃。
“胳膊沉下去!腰别僵着!”王大叔用手里的木棍敲了敲他的后腰,“你这小子悟性怪好,我教一遍‘劈、砍、撩’,你就有七分模样,就是太急——战场上不是比谁刀快,是比谁能活下来。”
王大叔顿了顿,蹲下身捡起一块石子,在地上画了个剑招轮廓:“去年常山那边来了个侠义之士,据说练的‘寒山十八段’剑法很特别,能柔能刚。有次几个山贼围攻他,他没杀一个人,只用‘寒江独钓’‘梅枝拂雪’两招,就把山贼的刀全挑飞了。你要是能学到这种章法,比硬拼强十倍。”
吕子戎咬着牙调整姿势,虎口被刀柄磨得发红发肿,渗出血丝也不敢松手。他不仅练刀,营里老兵会的他都学:跟着伙夫学捆柴火,因为柴火捆得好能多领一勺热汤;跟着斥候学辨方向,因为迷路就可能死在荒郊野外;甚至跟着医官学包扎,因为谁也不知道下一个受伤的是不是自己。他像一株被狂风压弯的野草,不管是什么,只要能让他多活一天,他就拼命往上缠。
“王大叔,您听说了吗?南边出事了!”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兵跑过来,脸上带着慌张,正是和吕子戎睡邻铺的阿福。阿福是本地人,家里被黄巾贼烧了,才投了军,比吕子戎晚来两天,总爱跟在他身后。
王大叔皱了皱眉:“又怎么了?”
“江夏的赵慈反了!”阿福压低声音,手里的饼都忘了啃,“听说杀了南阳太守秦颉,占了六个县,朝廷要调各州郡的兵去支援荆州!刚才校尉帐里的人说,咱们涿郡要抽两百人南下呢!”
吕子戎手里的刀顿了一下。“江夏”“赵慈”这两个词没在他心里掀起波澜,他只在意后面那句“抽两百人南下”——南下意味着还能有饭吃,意味着暂时不用像流民一样颠沛流离。至于叛军有多凶,战场有多险,他没空想,先活过今天再说。
王大叔叹了口气,蹲下身捡起一块石子,在地上画着战场的地形:“赵慈不是善茬,比黄巾贼还狠,专杀官吏,抢粮抢人。子戎,你身手进步快,说不定会被选上,到了南边记住,别逞能,别管别人死活,先顾好自己——活着才能吃上下一顿饭。”
吕子戎点了点头,把王大叔的话记在了心里。他不是不想管别人,是他管不动——他连自己的命都快保不住了,那些“护弱”的念头,早在乱葬岗看到那具被啃得残缺的尸体时,就被压在了最底层。
三日后,天还没亮,营地里就响起了集合的号角。邹靖校尉站在高台上,目光扫过底下的士兵:“奉朝廷令,挑选两百精壮,随我南下支援荆州刺史王敏,平定赵慈叛乱!点到名的出列!”
名字一个个报出来,吕子戎听得心怦怦直跳。直到“吕子戎”三个字从校尉嘴里喊出,他才松了口气,往前跨了一步。他知道自己为什么被选上——不是因为他武艺最好,是因为他肯学、肯拼,而且孤身一人,没有牵挂,最适合去打硬仗。
出发前,王大叔把他拉到一边,塞给他一把磨得锃亮的匕首,刀鞘上还缠着防滑的布条:“这是我年轻时用的,比环首刀轻便,近身时能救命。记住我的话,活着,比什么都强。”
吕子戎接过匕首,攥在手里,冰凉的铁柄让他心里踏实了几分。他对着王大叔深深鞠了一躬,没说话——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在这个乱世里,“谢谢”太轻,“保重”太假,只有活着,才是最好的回应。
晨雾渐渐散了,朝阳从东边升起,却照不暖这满营的肃杀。吕子戎跟着队伍走出涿郡城门,身后是渐渐远去的乱葬岗和军营,身前是千里之外的烽火路。他摸了摸怀里的匕首,又摸了摸腰间的环首刀,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活下去。
至于那些模糊的记忆,那些一闪而过的梨花瓣,那些没说出口的“大哥”“二哥”,都先放一放吧。等他活下来了,再慢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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