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勐捧镇东头那棵不知生长了多少年的老榕树,在夜风中舒展着它巨大的、如同鬼魅般的阴影。树下空无一人,只有不知名的虫豸在草丛间窸窣作响,更远处,隐约传来几声犬吠,打破了边境深夜的寂静。
林墨,或者说“陈默”,背着他那个半旧的帆布包,提前半小时就潜伏在了榕树附近一片半人高的杂草丛中。他没有待在明处,这是多年刑警生涯养成的习惯——观察,确认安全,再行动。潮湿的泥土气息和植物腐烂的味道钻入鼻腔,蚊虫在他耳边嗡嗡盘旋,但他一动不动,如同蛰伏的猎豹,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的一切。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接近三点时,一阵极其轻微的、几乎与风声融为一体的引擎声由远及近。不是汽车,更像是……摩托艇?林墨心中一凛,屏住了呼吸。
很快,两道昏黄的光柱刺破黑暗,一辆看起来破旧不堪、没有任何标识的敞篷吉普车,像一个幽灵般悄无声息地滑行到榕树下,熄了火。车上跳下两个人影,正是白天在台球室里站在蛇头李身后的那两个壮汉。他们一言不发,警惕地环顾四周,手里似乎握着什么东西,在月光下反射出金属的冷光。
没有看到蛇头李。
林墨耐心地等待着。又过了几分钟,就在指针即将指向三点整时,一个干瘦的身影才从吉普车副驾驶的位置慢悠悠地钻了出来,正是蛇头李。他依旧穿着那件花衬衫,嘴里叼着烟,红色的光点在黑暗中明明灭灭。
“人呢?”蛇头李的声音不高,但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林墨知道不能再等了。他深吸一口气,从草丛中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屑和泥土,步履平稳地朝着榕树下走去。他的出现方式显然让那两个壮汉瞬间紧张起来,武器立刻对准了他。
“李叔,是我,陈默。”林墨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没有威胁,声音保持着镇定。
蛇头李眯着眼,借着月光和吉普车尚未完全熄灭的仪表盘微光,上下打量着林墨,特别是他那沾着泥渍的裤腿和略显凌乱的头发,嘴角似乎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弧度。
“小子,挺机灵啊,没在明处傻等。”蛇头李吐出一口烟圈,语气听不出褒贬。
“习惯了,小心驶得万年船。”林墨走到近前,放下双手。
“东西呢?”蛇头李朝旁边一个壮汉示意了一下。那壮汉上前,毫不客气地开始搜查林墨的全身,动作粗暴。帆布包被打开,里面只有几件换洗衣服、一点压缩饼干和现金,以及一个老式的、无法定位的指南针——这是林墨深思熟虑后留下的唯一可能不引起怀疑的“违禁品”。手机、身份证等所有能证明身份的东西,早已被他处理掉。
壮汉搜完身,对蛇头李摇了摇头。
蛇头李这才点了点头,扔掉烟头,用脚碾灭。“上车,坐后面。”
吉普车后排座位硬邦邦的,沾满了泥污。林墨和另一个持枪的壮汉挤在一起,蛇头李坐在副驾驶。司机一言不发,重新发动了引擎,吉普车没有开大灯,凭借着对地形的熟悉,在坑洼不平的土路上颠簸着向前行驶。
车内一片沉默,只有发动机的轰鸣和轮胎压过碎石的声音。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林墨能感觉到旁边壮汉身上传来的体温和若有若无的杀气,他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沉稳跳动的声音。他闭上眼睛,强迫自己放松,脑海中快速回忆着周洪国默许他带走的那些资料里,关于边境线地形、河流走向以及缅北地方武装势力分布的信息。
车子行驶了大约半小时,在一片靠近河岸的密林边缘停了下来。前方已经无路可走,黑暗中,能听到河水哗啦啦流淌的声音,空气更加潮湿,带着水腥气。
“下车。”蛇头李率先跳下车。
林墨跟着下来,看到河岸边拴着一条窄长的、没有任何灯光标识的摩托艇,在浑浊的河水中轻轻摇晃。这就是他们偷渡的工具。
就在林墨以为即将上船时,蛇头李却突然转过身,挡在了他面前。他那双鹰隼般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幽光,紧紧盯着林墨。
“陈默?”蛇头李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这名字,听着有点意思。沉默是金?还是……心里有鬼,不敢出声?”
来了。林墨心中警铃大作,知道这是对方在过河前的最后一次,也是最直接的一次试探。他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错愕和一丝被冒犯的不满:“李叔,你这是什么意思?名字是爹妈给的,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蛇头李嗤笑一声,往前走了一步,距离近得林墨能闻到他身上浓重的烟味,“问题大了。当过兵,身手不错,欠了赌债跑路……这套说辞,听起来天衣无缝。但是,”
他话音一顿,目光如刀子般刮过林墨的脸:“我老李在这条道上混了十几年,见过的人比你吃过的米还多。你身上,有股味儿,一股……不属于这里的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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