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弥漫着酸笋和劣质烟草混合的、属于边境地带特有的气味。
勐捧镇像一块被随意丢弃在国境线旁的破旧补丁,房屋低矮杂乱,街道狭窄泥泞。穿着各异的人们——有本地摊贩,有眼神警惕的过客,也有无所事事的闲汉——在湿热的空气里穿梭,各种方言俚语混杂在一起,构成一种混乱而躁动的背景音。
林墨,或者说现在的“陈默”,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灰色T恤和一条沾着泥点的工装裤,背着一个半旧的帆布包,走在坑洼不平的街道上。他的头发有些凌乱,下巴上冒出了青黑色的胡茬,刻意收敛了往日挺拔的姿态,微微佝偻着背,眼神里混杂着疲惫、焦虑和一丝属于赌徒的狠厉。
这形象,与他几天前还穿着笔挺警服的样子判若两人。他融入了这片灰色地带,像一滴水汇入了浊流。
根据老张提供的模糊信息和之前一个早已洗手不干的线人隐晦的指点,他在这片迷宫般的区域辗转了两天,才终于确定了“蛇头李”可能出现的具体地点——一家藏在巷子深处,连招牌都没有的台球室。
推开那扇吱呀作响、漆皮剥落的木门,一股更浓烈的烟味、汗味和霉味扑面而来。室内光线昏暗,只有几张破旧的台球桌上方悬着摇摇欲坠的灯泡,发出昏黄的光。几个**着上身、露出纹身的男人正叼着烟,心不在焉地打着球,球杆撞击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脆刺耳。角落里,有人围在一起用方言低声交谈着,眼神偶尔扫过进来的林墨,带着审视和漠然。
林墨没有四处张望,他直接走向柜台后面那个正在用计算器算账、眼皮都懒得抬一下的干瘦老头。
“找李叔。”林墨压低声音,用带着点云贵口音的方言说道,同时将一张折好的百元钞票从台面下推了过去。这是规矩,问路的“茶水费”。
老头动作顿了一下,眼皮掀开一条缝,浑浊的眼睛扫了林墨一眼,又看了看那张钞票,没动,只是用下巴极其轻微地朝台球室最里面、被一道脏兮兮的布帘隔开的小房间努了努嘴。
林墨会意,收回钞票,径直朝着布帘走去。他能感觉到身后有几道目光黏在自己背上,但他没有回头,步伐稳定地掀开布帘,走了进去。
小房间里烟雾缭绕,比外面更加呛人。一个穿着花衬衫、身材精瘦、约莫四十多岁的男人正翘着二郎腿,坐在一张破旧的沙发上,手里把玩着一串油光锃亮的核桃。他脸颊凹陷,眼神却像鹰隼一样锐利,透着一股长期在刀尖上舔血养成的精明和警惕。旁边站着两个沉默的壮汉,肌肉贲张,面无表情。
这就是“蛇头李”。那张模糊的监控截图,此刻与真人重合。
林墨的出现让蛇头李抬起眼皮,打量着他,没有说话,只是慢悠悠地盘着核桃,发出轻微的“咔嗒”声。
“李叔?”林墨主动开口,姿态放低,带着几分江湖气,“是昆明的‘老猫’让我来找您的。” “老猫”是那个洗手线人过去的外号,算是一个敲门砖。
蛇头李嘴角扯动了一下,似笑非笑:“老猫?呵,那老小子还活着呢?听说现在摆摊卖水果了?” 他声音沙哑,像砂纸摩擦。
“混口饭吃。”林墨应道,“李叔,我想过去。” 他开门见山,没有多余的寒暄。在这种人面前,绕弯子反而引人怀疑。
“过去?”蛇头李嗤笑一声,将核桃放在茶几上,身体前倾,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林墨的脸,“那边可不是什么好地方,穷山恶水,过去干嘛?找死啊?”
“欠了笔债,国内待不下去了,听说那边……机会多。”林墨垂下眼,声音里带着一丝被逼到绝路的狠劲,“赌场,或者别的什么来钱快的活儿,都行。只要能翻身。”
这是他精心准备的背景故事——一个在国内欠下高利贷,被逼得走投无路的赌徒。这个身份最能解释他为何要铤而走险,也最符合蛇头李这类人经常接触的客户群体。
蛇头李没立刻接话,他拿起桌上的劣质香烟,点燃一根,深吸了一口,眯着眼透过烟雾审视着林墨。那目光带着极强的穿透力,似乎要判断他话里的真伪,评估他的价值,以及……潜在的风险。
“机会是有,”蛇头李缓缓吐出一个烟圈,“但那也得有命赚,有命花。看你这样子,不像是一般的烂赌鬼。” 他注意到了林墨站姿里残留的、不易察觉的挺拔,以及眼神深处那不同于寻常亡命徒的冷静。
林墨心里一凛,知道对方起了疑心。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苦涩又带着点桀骜的笑:“当过几年兵,退伍后没混好,栽在牌桌上了。李叔,规矩我懂,钱,不是问题。”
他从帆布包里掏出一个厚厚的信封,没有完全打开,只是露出里面一叠红色的钞票一角,然后轻轻放在茶几上。这是他几乎所有的积蓄,是购买这张通往地狱的单程票的“路费”。
蛇头李的目光在信封上停留了几秒,又回到林墨脸上,那锐利的审视似乎缓和了一丝。钱,总是最能打消疑虑的东西之一。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