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目的阳光如同烧熔的白金,从被高墙切割成四方块的天空中倾泻而下,砸在水泥地面上,蒸腾起一股扭曲的热浪。刚从绝对黑暗中脱离的眼睛无法适应这剧烈的光暗转换,林墨和其他几个“猪仔”一样,本能地紧闭双眼,或用手臂死死挡住脸,发出痛苦的呻吟和压抑的抽气。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复杂的味道——新翻水泥的尘土气、劣质消毒水的刺鼻味、隐约的汗臭,以及一种更深层的、类似于金属锈蚀和绝望混合在一起的、难以言喻的气息。
短暂的视觉剥夺中,其他感官变得异常敏锐。林墨能听到身边那个少年牙齿打颤的咯咯声,能感觉到脚下水泥地的粗糙坚硬,能闻到被拖下车、扔在身旁那个女人身上散发出的、混合了呕吐物和失禁的恶臭。
以及,一种无声的、却比橡胶棍敲击车门更令人心悸的“注视”。
他强迫自己适应光线,缓缓放下手臂,眯着眼睛,朝着那“注视”的来源望去。
就在他们这群狼狈不堪的新人前方约五米处,站着一个男人。
与周围那些穿着深色制服、满脸横肉、手持武器的守卫截然不同。他穿着一件熨烫得相当平整的白色衬衫,袖口一丝不苟地挽到小臂中间,露出半截青黑色的复杂纹身。下身是一条合身的深色西裤,脚上一双擦得锃亮的黑色皮鞋,在这尘土飞扬的院子里显得格格不入。
他看起来三十多岁,身材匀称,不算高大,但站姿透着一股精干。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神——锐利,冷静,像两汪深不见底的寒潭,带着一种审视货物般的、毫无感情的打量,缓缓从他们每一个人脸上扫过。没有厌恶,没有同情,甚至没有好奇,只有纯粹的评估和计算。
他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偶尔低头用手指划动一下,似乎在核对什么信息。阳光照在他身上,白衬衫反射出耀眼的光,与他眼神的冰冷形成鲜明对比。
这个男人,与这个暴力、混乱的环境形成了诡异的反差,却偏偏给人一种他是这里真正“管理者”的感觉,比那些持枪的守卫更具压迫感。
“强哥!”旁边的守卫见到他,立刻收敛了之前的粗暴,微微躬身,语气带着恭敬。
被称作“强哥”的男人没有理会守卫,他的目光最终停留在了林墨身上。或许是因为林墨是最后一个下车,或许是因为他虽然在适应光线,但站姿相对其他人更稳,又或许是他眼神深处那极力掩饰却无法完全磨灭的、不同于寻常“猪仔”的某种东西,引起了强哥的注意。
那目光在林墨身上停留了大约三秒钟。如同冰冷的手术刀划过皮肤,林墨甚至能感觉到那视线带来的实质性的寒意。他立刻低下头,微微佝偻起背,将自己更深地隐藏在“陈默”那惶恐不安的外壳之下,双手下意识地攥紧了空荡荡的帆布包带子。
强哥的嘴角似乎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随即移开了目光,看向地上那个昏迷不醒的女人。
“这个怎么回事?”他的声音不高,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
“报告强哥,路上不老实,用电击棒处理了一下。”一个守卫连忙回答。
强哥皱了皱眉,不是出于怜悯,而是一种类似于看到货物受损的不悦。“抬到‘医务室’去,看看还能不能用。不能用就按流程处理。”
“是!”两个守卫立刻上前,像抬牲口一样将那女人架了起来,拖向旁边一栋低矮的建筑。
“医务室”……林墨心里默念着这个词,在这里,它恐怕代表着与救死扶伤截然相反的含义。
处理完这个小插曲,强哥的视线重新回到剩下的四个“猪仔”身上。他向前走了两步,皮鞋踩在水泥地上,发出清晰而规律的“哒、哒”声,在这寂静的院子里格外刺耳。
他停在那个吓得浑身发抖的少年面前,用平板电脑轻轻抬起少年的下巴,迫使对方与自己对视。少年惊恐地看着他,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多大了?”强哥问,语气依旧平淡。
“十……十八……”少年声音颤抖得几乎不成调。
“为什么来这里?”
“找……找工作……他们说……月入过万……”
“嗯。”强哥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放开了少年,转向下一个。
他依次问着类似的问题,语气没有任何起伏,仿佛在完成一项固定的程序。问到那个一直埋着头的男人时,对方只是崩溃地摇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强哥也没有强求,直接略过了他。
最后,他再次站到了林墨面前。
林墨能感觉到那冰冷的视线再次落在自己头顶。他维持着低头的姿态,呼吸略微急促,显得紧张不安。
“名字。”强哥的声音响起。
“陈……陈默。”林墨用带着颤音的、沙哑的嗓音回答。
“为什么来这里?”
“欠了债……国内待不下去了……听说这边……有机会。”林墨按照预设的身份回答,语气里带着破釜沉舟的绝望和一丝对“机会”的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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