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州市的干部楼,似乎也感染了其主人当下的心境,在午后的阳光下显出一种灰扑扑的落寞。肖钢玉的家就在这其中一栋楼里,平日里,这里虽不算门庭若市,但也绝不会缺少登门汇报工作或联络感情的下属同僚。然而自“一一六”事件后,他被停职调查,这家门便骤然冷清了下来,如同退潮后的礁石,裸露而孤寂。
客厅里,窗帘半掩着,光线晦暗,空气中有一种久未通风的沉闷感,混合着茶叶反复冲泡后的涩味。肖钢玉穿着居家的休闲服,胡子拉碴,头发也有些蓬乱,斜靠在沙发上,面前的烟灰缸里堆满了烟蒂。他面前的电视机开着,播放着喧闹的综艺节目,但他的眼神空洞,显然心思完全不在那上面。
停职的这些天,对他来说简直是煎熬。从手握实权的市检察院检察长,到如今闲居在家、前途未卜的“问题干部”,这种巨大的落差让他难以承受。他脑子里反复回放着“一一六”那天的混乱场面,心里充满了委屈、愤懑,还有对未来的恐慌。他觉得自己成了替罪羊,上面需要有人对那个混乱的局面负责,而他这个检察长,恰好就在那个倒霉的位置上。
“叮咚——”门铃声突兀地响起,打破了屋内的死寂。
肖钢玉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有些不耐烦。这个时候,会是谁?纪委的人?还是那些平日里巴结讨好,现在躲都躲不及的下属?他本不想理会,但门铃执拗地响着。他啐了一口,勉强站起身,趿拉着拖鞋,走到门边,没好气地问:“谁啊?”
门外传来一个既熟悉又让他有些意外,甚至带着几分恭敬的声音:“肖检,是我,祁同伟。听说您最近身体不适,过来看看您。”
祁同伟?省公安厅厅长?他怎么会来?肖钢玉的心猛地一跳。在目前这个敏感时期,他这种“问题干部”,别人避之唯恐不及,祁同伟这样的实权派人物,竟然主动上门?是福是祸?他瞬间脑子里转了几个弯,但手上动作却没停,赶紧整理了一下衣领,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打开了门。
门口站着的,正是身穿便装,面带关切的祁同伟。他手里还提着两盒包装精美的营养品,姿态放得很低,完全没有正厅级干部的架子。
“哎哟!祁厅长!您……您怎么亲自来了?快请进,快请进!家里乱,您别介意。”肖钢玉脸上堆起受宠若惊的笑容,侧身将祁同伟让了进来,心里的警惕和疑惑并未完全消除,但那份被“重视”的感觉,还是让他有些暖意。
祁同伟走进客厅,目光迅速而隐蔽地扫过略显凌乱的环境和肖钢玉不修边幅的样子,心里有了底。他脸上带着真诚的歉意和感慨:“肖检,您这话说的就见外了。咱们共事这么多年,您身体不舒服,我过来看看,不是应该的嘛?”
他把礼品放在茶几旁,很自然地坐在沙发上,叹了口气:“唉,说起来,‘一一六’那天,您也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啊。那么大一个突发事件,情况那么复杂,谁能料到会发展到那一步?您在现场也是竭尽全力想要控制局面,最后却……唉,让您受累了,也受委屈了。”
这番话,可谓是说到了肖钢玉的心坎里。他鼻子一酸,差点掉下泪来。这些天的憋屈、愤怒、无助,仿佛一下子找到了宣泄的出口。他给祁同伟倒了杯水,手都有些微微颤抖,声音带着哽咽:“祁厅长……还是您理解我啊!您说说,那天的情况,是我肖钢玉一个人能控制得了的吗?我是检察长,不是防暴大队长!我还能亲自上去夺下工人的燃烧瓶?我尽力协调,尽力安抚,可最后呢?板子全打在我一个人身上!我这心里……憋屈啊!”
祁同伟接过水杯,没有喝,而是重重地点点头,表示深有同感:“我明白,肖检,您的难处,我都明白。有时候啊,这工作就是这样,做得越多,可能错得越多。尤其是一些上面下来的同志,不了解我们汉东的实际情况,更不了解我们基层工作的具体难处。”
他看似无意地,将话题引向了更深处,声音压低了一些,带着推心置腹的意味:“他们只盯着结果,要求高速度、高效率,办案要像秋风扫落叶一样。可他们哪里知道,汉东的情况盘根错节,复杂得很呐!有时候,欲速则不达,操之过急,反而会让我们这些具体干活的老同志,左右为难,里外不是人。”
“谁说不是呢!”肖钢玉像是找到了知音,立刻激动地附和,“祁厅长,您是一语中的!就比如现在,侯亮平局长负责的那个大风厂案子,动静搞得那么大,说是要深挖**,这没错!可办案子也得讲个方式方法吧?不能为了出成绩,就不管不顾,把我们汉东多年的稳定局面都打破吧?”
他越说越气愤,开始口无遮拦地抱怨起来:“您看看他现在,独断专行,根本不把我们市检察院这些老同志放在眼里!办案子,想怎么来就怎么来,程序?规矩?在他眼里恐怕都是绊脚石!我听说,连正常的案件通报和协调会,他都爱搭不理,完全是搞独立王国那一套!我这还没复职呢,要是复职了,在他手下干活,这日子还怎么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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