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东省反贪局的临时办公室里,烟雾缭绕,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雨前的闷热夜晚。侯亮平掐灭了不知是今天的第几支烟,眉头紧锁,盯着摊开在桌面上的厚厚卷宗,眼神里充满了血丝和一种近乎暴躁的困惑。
他已经记不清自己是第几次翻阅这些关于山水集团、关于丁义珍、关于大风厂股权纠纷的材料了。每一条线索,每一个看似可疑的环节,只要追查到与祁同伟、高育良相关的部分,就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却绝对坚固的墙壁。墙壁的表面光滑无比,符合一切规章制度,找不到丝毫裂缝。
比如,祁同伟妻子梁璐早年确实在山水集团旗下的一家咨询公司挂过名,但银行流水清晰显示,她领取的是一份符合市场水平的固定薪酬,且有完整的纳税记录。股权?早在几年前就已经通过正规交易平台,以当时的公允价格转让给了一位背景清白的浙商,交易合同、资金流向、工商变更记录一应俱全,经得起任何检查。
又比如,高育良的侄女高小琴,的确是山水集团的高管,但所有证据都表明,她是凭借出色的外语能力和商务谈判技巧被聘用的,业绩突出,提拔过程符合公司规定。高育良与山水集团董事长高小琴(注:此高小琴为另一人,原着设定)的几次公开会面,都是在招商引资、经济考察等正式场合,有新闻稿、有陪同人员记录,程序上无可挑剔。
就连那个看似最有可能突破的点——祁同伟在“一一六”事件当晚的调度指挥,侯亮平也反复核查了所有的通讯记录、指挥日志和在场人员的证言。结果依然令人气馁:祁同伟的反应迅速、决策果断,甚至在某种程度上避免了事态的进一步恶化,至少在程序上和表面证据上,他不仅无过,反而有功。
“完美……太他妈完美了!”侯亮平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将手中的笔重重拍在桌子上,发出沉闷的响声。这种完美,本身就是最大的不完美!他干反贪这么多年,深知绝对干净的人或许有,但身处祁同伟、高育良那样位置,经手那么多利益纠葛的项目,还能把个人和家族关系梳理得如此“清白无瑕”,这需要何等的谨慎和……预谋?这本身就是一种强烈的反常信号。
可是,怀疑归怀疑,法律讲的是证据。没有证据,一切怀疑都只是空中楼阁。侯亮平感觉自己就像一头面对着一个巨大、光滑、坚硬铁球的困兽,明明知道里面有鬼,却找不到下口的地方,空有一身力气无处使。
专案组的其他成员也明显感受到了这种凝滞的压力。副组长林华华拿着一份刚整理好的材料走过来,小心翼翼地说:“侯局,这是关于丁义珍海外账户的最新追踪情况,还是……没有发现与祁厅长或高书记有关的资金往来迹象。”
侯亮平扫了一眼报告,烦躁地挥了挥手:“知道了,放那儿吧。”他的语气有些不耐烦。林华华抿了抿嘴,没再说什么,默默地将材料放在桌角,转身走开了。她能理解局长的压力,但这种弥漫在团队里的低气压,也让办案进度受到了影响。
就在这时,侯亮平放在桌面的手机嗡嗡震动起来。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是“小艾”。是妻子钟小艾打来的。
侯亮平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了一下情绪,拿起手机走到了窗边,按下了接听键。
“喂,小艾。”他的声音尽量保持平稳。
“亮平,还在局里?吃饭了没有?”钟小艾的声音温柔,带着关切。她远在北京,但对汉东的情况,尤其是丈夫面临的困境,并非一无所知。钟家有自己的信息渠道。
“嗯,还有点事,等会儿就去吃。”侯亮平敷衍道,目光依然望着窗外汉东省城的夜景,灯火璀璨,却照不进他此刻阴郁的内心。
“工作再忙也要注意身体。”钟小艾叮嘱了一句,然后语气变得稍微严肃了些,“汉东那边……情况怎么样?我听爸说,沙瑞金书记那边的压力也不小,本地势力盘根错节,不是那么容易撬动的。”
听到“本地势力盘根错节”这几个字,侯亮平像被针扎了一下,自尊心莫名地被刺痛了。他知道妻子是关心,但这话语里隐约透出的“那边水太深,你一个人势单力薄”的意味,让他非常不舒服。他侯亮平什么时候怕过困难?他凭的是党纪国法,是一身正气,难道还斗不过那些蝇营狗苟的“地方势力”?
“还好,都在按计划进行。”侯亮平的语气不自觉地生硬了一些,“再盘根错节,只要有问题,就一定能查出来。我就不信他们能做到天衣无缝!”
这话与其说是对钟小艾的回应,不如说是他在给自己打气,宣泄内心的憋闷。
电话那头的钟小艾沉默了几秒钟,她太了解自己的丈夫了,从他的语气里就听出了那股熟悉的倔强和……急躁。她叹了口气,语气更加柔和,但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亮平,我明白你的决心。但有时候,事情不是光有决心就够的。汉东的情况复杂,高育良和祁同伟在那边经营多年,树大根深。你一个人在前面冲,我怕……我怕你会吃亏。有些事情,是不是可以多借助沙书记的力量,或者……更讲究一些策略和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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