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的公安厅大楼,如同一只蛰伏的巨兽,只有少数几个窗口还亮着灯,其中就包括厅长祁同伟办公室那扇宽大的落地窗。与吕梁办公室那种被雪亮灯光照得无所遁形的感觉不同,祁同伟办公室的光线是分层次的。办公桌区域明亮而集中,用于处理文件;会客区则光线柔和,甚至有些朦胧;而靠近窗户的区域,则几乎隐没在阴影里,只借着城市的霓虹勾勒出模糊的轮廓。
此刻,祁同伟就站在阴影与光亮的交界处,背对着办公室,望着窗外。他的身影挺拔,如山岳般沉稳,但熟悉他的人,却能从那纹丝不动的站姿里,感受到一种极致的专注和隐而不发的压力。
他刚刚结束了一个小范围的、极其秘密的会议。与会者只有寥寥几人,都是他绝对信任的核心骨干,包括负责内部监督和特殊任务的赵东来,以及负责信息枢纽的程度。会议的地点,并非在公安厅的正式会议室,而是在这间办公室附带的一个绝对隔音的密谈室内。
会议的主题只有一个:应对。
程度首先做了汇报,他的语速平稳,但信息量巨大且触目惊心:
“厅长,几个情况汇总。第一,侯亮平那边,我们监测到他近期通过非正常渠道,接触了两位在京的经济分析人士,这两位人士的研究方向,都涉及跨境资金流动和洗钱模式。虽然接触很短暂,借口是学术交流,但结合侯亮平目前的闲职身份,动机存疑。”
“第二,我们发现有身份不明的调查人员,在暗中查询三江集团(与赵立春儿子赵瑞龙关系密切)破产清算前的一些海外投资记录,查询手法专业,绕过了常规监管路径。李达康市长的秘书似乎也有所察觉,但未采取公开行动。”
“第三,吕梁局长在调查市属企业改制案时,线索触及到了您的远亲王茂生(表舅)及其子王斌(表弟)关联的评估机构。吕局长目前按兵不动,报告锁进了保险柜,但他之前与已退休的老副局长有过秘密接触,谈话内容涉及‘水清无鱼’、‘把握分寸’。”
“第四,京城方面,沙瑞金那份内参报告的摘要版本,开始在某个小范围内流传。另外,我们监测到,有央媒的背景深厚的记者,计划下周组织一个调研团来汉东,名义是‘地方治理新探索’,但成员名单里,有那位以写内参和调查报道闻名的‘钉子’记者方静。”
程度汇报完毕,安静地坐下。密谈室里一片沉寂,只有空调系统轻微的送风声。赵东来面色凝重,这些信息单独看或许只是涟漪,但聚集在一起,确实形成了一股不容小觑的暗流。
祁同伟缓缓转过身,他的脸在阴影和光亮的切割下,显得轮廓分明,眼神锐利如鹰。他没有立刻说话,而是走到办公桌后,拿起一份汉东省的地图,目光在上面缓缓扫过,最终落在省界之外,京城的方向。
“看来,有人不愿意让我们安生啊。”祁同伟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冰冷的质感,“树欲静而风不止。我们想集中精力搞建设、保稳定,可总有人想把这潭水搅浑,好摸鱼。”
他看向程度:“侯亮平……他还是不死心。或者说,是他背后的人不死心。他那点小动作,无非是想另辟蹊径,找到突破口。但他太小看我们了,也太高估他自己了。把他盯死,他接触过的所有人,都要摸清底细。必要时,可以给他制造点‘意外’,让他忙起来,没空胡思乱想。”
“是,厅长。”程度点头。
“至于那个调查三江集团的……”祁同伟的手指在地图上轻轻敲击着,“不管是谁派来的,其目的都是为了翻旧账。赵立春的时代已经过去了,但总有人想借尸还魂,或者用过去的屎盆子来扣现在的人。李达康按兵不动,是在观望,也是在自保。这个人,精明得很。”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决断:“这些历史遗留的‘尾巴’,是该彻底清理一下了。总留着,早晚会成为别人攻击我们的弹药。东来,”
赵东来立刻挺直腰板:“厅长,您指示。”
“你亲自负责,组织绝对可靠的人手。”祁同伟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针对那些与旧案有牵连、知道一些内情、但目前位置不高、影响不大的‘边缘人物’,进行一次快速、精准的清理。找由头,经济问题、作风问题都可以,要快,要干净利落,在他们被某些势力接触、利用之前,把他们的问题坐实,该调离的调离,该处理的处理。目的是切断一切可能被追溯的线索,加固我们的防线。记住,动作要隐蔽,不能引起不必要的注意,尤其是不能惊动吕梁那边。”
赵东来目光一凛,立刻明白了任务的敏感性和重要性。这是要主动“排雷”,防患于未然。“明白!保证完成任务,绝不留下后患!”
祁同伟又看向程度:“吕梁那里……他现在的犹豫,是好事,说明他懂得权衡利弊。老领导的话,对他起了作用。暂时不要惊动他,继续观察。但要确保,他保险柜里的那份报告,永远不会有机会见光。至于那个央媒调研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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