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莲花敏锐地捕捉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那不仅仅是感慨,似乎还藏着一丝与他相关的、更深沉的东西。
他端着茶杯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杯中的水面漾开极细微的涟漪。
他不动声色地放下茶杯,语气依旧温和,却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探询:“看来阿渡对此,别有感触?”
李寻渡倏然回神,意识到自己险些失态。
她迅速垂下眼睫,掩去眸底翻涌的情绪,再抬眼时,已恢复了之前的沉静,只是嘴角的笑意略淡了些。
“只是觉得,你说得有理。”
她避开他探究的视线,转而望向窗外沉沉的夜,低声说着“但有时,真相摊开的代价,并非人人都能承受。尤其是……当那真相足以摧毁一个人全部的信念时,隐瞒,或许也是一种慈悲。”
她的声音很轻,似乎带着一种经历过巨大失落后的倦怠与了然。
李莲花静静看着她,没有立刻接话。
他听得懂她话里的未尽之意,那并非单指女宅这些姑娘,而是在说别的、更沉重的事。
他甚至能感觉到,那件事或许与自己有关。
室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烛火偶尔爆开一点轻微的噼啪声。
良久,李莲花才缓缓开口,声音比方才更低沉了几分:“信念若建立在虚假之上,摧毁或许才是真正的慈悲。痛过,才能真活过来。阿渡,你认为呢?”
李寻渡的心猛地一缩,指尖微微发凉。
她几乎要以为他猜到了什么,或是想起了什么。
但她仔细看去,他眼中仍是一片清朗平和,并无异样。
她稳住心神,勉强笑了笑:“或许吧。只是这‘痛’,有时会要了人的命。”
“能要命的,从来不是痛本身,”李莲花的目光落在跳跃的烛火上,眼神显得有些悠远,仿佛透过眼前的火光看到了很远的地方,“是沉溺于痛,不愿醒来。”
他的话像一枚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李寻渡心中激起层层波澜。
她看着他平静的侧脸,那句关于师父漆木山之死的疑问几乎要全盘托出,最终却还是被硬生生压了回去。
现在还不是时候。
真相太沉重,他的毒还没解,她还没有准备好看他再次被击垮的模样。
她深吸一口气,转而问道:“那如今,你待如何?既然已知晓真相,是要将碧凰她们……”
李寻渡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李莲花收回目光,看向她,了然一笑:“你放心。我说了,作恶者死有余辜。她们是求生,并非作恶。律法之外,尚有人情天理。”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浓得化不开的夜色。
“我会让该受到惩罚的人受到惩罚,也会让该得到解脱的人,得到真正的解脱。”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至于方式,未必只有摊开全部真相这一条路。有时候,恰到好处的‘看不见’,才是最大的周全。”
李寻渡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明白,他其实早已洞悉一切,包括她的隐瞒,她的顾虑,甚至她未曾宣之于口的守护。
他选择了一种更迂回,却也更能保全所有人的方式。
李寻渡心中一块巨石悄然落地,随之涌起的是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与暖意。
“李莲花……”她轻声唤道。
“嗯?”他并未回头。
“谢谢你。”
她低声道,这三个字包含的意味,远比字面更深。
李莲花微微侧过头,唇角牵起一个温和的弧度。
“不必谢我。”他轻声道,“我只是做了我认为对的事。”
和你一样。
最后这句话,他没有说出口,但李寻渡却仿佛听到了。
她望着他清瘦的背影,久久无言。
窗外,夜色依旧沉沉,但隐约间,仿佛已能窥见一丝天光将至的微茫。
李莲花没有回头,只是望着窗外那片浓稠的夜色,仿佛能穿透黑暗,看到更远的地方。
他的侧脸在摇曳的烛光下显得格外清晰,又格外疏离。
“方多病应该快回来了。”
李莲花忽然开口,打破了室内的沉寂,语气恢复了往常的淡然,“不过,辛绝之事,还需另做计较。”
李寻渡闻言看向他。
“玉楼春与东方皓死有余辜,但辛绝助纣为虐,拐卖囚禁女子,亦是板上钉钉的罪行。”
李莲花的声音平稳却坚定,“自然不能让他就此脱身,逍遥法外。”
李寻渡微微一怔,随即了然。
这才是她认识的李莲花,恩怨分明,对恶行从不姑息。
“那……”她刚想询问,脚步声已由远及近。
方多病推门而入,脸上带着急切和困惑:“阿飞说他没找到玉楼春的尸体,崖下水流太急,怕是早就冲走了。他还发现崖边有些杂乱痕迹,不像一人所为。”
他顿了顿,“辛绝还扣着呢,我们怎么处置他?总不能真让他顶了杀人的罪,可他干的那些破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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