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如京握着木雕的手越来越紧,指节泛白。
那粗糙的木头硌得掌心生疼,却远不及心口那阵尖锐的酸楚。
他看向柱旁的笛飞声,对方依旧垂着头,红色嫁衣在昏暗里像一摊凝固的血。
当年赵畅对着云彩发呆时,总念叨着“刘大哥,天上的云像不像?等打赢了仗,咱们买一整担”。
可这傻小子到死,也没尝过的滋味。
李莲花轻轻叹了口气:“刘……前辈,他若还在,想必也不愿见你这般模样。”
刘如京猛地闭上眼,再睁开时,独眼里的戾气已散了大半。
他将木雕紧紧攥在手心,像是握住了最后一点念想,忽然抬手,一把扯断了笛飞声身上的铁链。
“滚。”他声音沙哑,头也不回地走向墙角,“带着他,赶紧滚。”
铁链落地的脆响在屋里回荡。
方多病及时接住了,依旧昏迷着的笛飞声,看向李莲花。
李莲花看了眼笛飞声,又看了眼一旁的刘如京,眼底划过一丝愧疚:“走吧。”
方多病和燕敖对视一眼,都松了口气。
三人带着笛飞声往外走,经过刘如京身边时,李莲花顿了顿:“保重。”
刘如京没应声,只是背对着他们,肩膀微微耸动。
掌心的木雕小人被捂得发烫,底座的凹陷硌着掌心,像一道永远不会愈合的疤。
李莲花脚步已到门口,却又顿住。
他回头望了眼角落里的刘如京,那人依旧背对着他们,肩头绷得紧紧的,握着木雕的手青筋毕露。
李莲花沉默片刻,终是从袖中摸出个东西,轻轻放在了木桌上。
那是块黄铜腰牌,边角被岁月磨得光滑,正面“四顾门”三个字虽有些斑驳,却依旧清晰。
燕敖想起李寻渡的吩咐,将一叠银票放在桌上,眼角余光瞥见那腰牌,又下意识瞟了眼刘如京腰间。
那里挂着半块断裂的腰牌,样式与桌上这块分毫不差。
他挑了挑眉,没再多言,只跟着李莲花往外走。
木门“吱呀”一声合上,隔绝了屋内的沉寂。
刘如京握着木雕僵立许久,直到听不见门外的脚步声,才缓缓抬起头。
浑浊的眼中,早已没了方才的戾气,只剩下一片空茫。
他望向门口,仿佛还能看见那道素衣身影,可终究什么都没有。
目光不经意扫过桌面,他猛地愣住。
那枚完整的四顾门腰牌静静躺在那里,黄铜的光泽在昏暗的光线下,像一粒沉入心底的火星,瞬间点燃了积压十年的滚烫情绪。
刘如京踉跄着扑到桌前,手指颤抖地抚上腰牌。
冰凉的触感传来,背面刻着的少师剑纹硌着指尖,熟悉得让他心口发疼。
“门主……”他喉间挤出两个字,声音破碎得不成调。
积压了十年的隐忍、委屈、绝望与希冀,在这一刻轰然决堤。
他将脸埋进掌心,压抑的哭声终于冲破喉咙,混着窗外的海浪声,撕心裂肺。
十年了。
整整十年。
他守在这东海,见过无数次潮起潮落,捞起过无数具无名尸体,每一次都怕看到那张熟悉的脸,又每一次都在失望后告诉自己:没看到,就是还活着。
他曾在无数个深夜惊醒,怀疑李相夷是不是真的死了。
否则,那个意气风发、说要护着四顾门上下的少年门主,怎么会一去不回?
可他又不敢信,只要没见到尸体,就总有一丝希望吊着他,让他能在这孤寂的海边撑下去。
捞起笛飞声的时候,他恨得牙痒,恨这个人害死了他几十位兄弟,恨他让门主坠海失踪。
可心底深处,却藏着一丝隐秘的庆幸。
连笛飞声都没死,那他们天下第一的门主李相夷,一定也还活着。
这两年,总有人在他窘迫时递来援手:渔网破了,第二天总会有新的出现在门口;寒冬腊月缺柴,夜里柴房就会莫名多一堆柴火。
他不是察觉不到,但从不多问,却不由自主在心里隐隐猜测,这背后定与门主、与四顾门有关吧。
所以他赌了一把。
他压下千刀万剐笛飞声的念头,故意放出消息,静静等着。
他不知道等来的会是谁,却冥冥中觉得,那个人一定会来。
没想到,真的等到了。
其实第一眼见到李莲花,他的心里就“咯噔”一下。
那人穿着素衣,眉眼温和,与记忆里那个白衣胜雪、锋芒毕露的门主判若两人。
可当李莲花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时,刘如京却浑身一震。
那双眼睛里藏着的歉意,藏着的熟稔,像极了当年在四顾门,他喝醉彻夜未归时被自己在门口堵到后偷偷看他的眼神。
他故意说笛飞声配了冥婚,故意摆出不依不饶的架势,就是想看看这人会如何应对。
果然,李莲花一眼就看穿了他的把戏,那句“不是你刘如京的性子”,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他尘封十年的记忆。
这些年,他不是没想过再见李相夷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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