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闻到那股味儿的时候,谢琬正靠在我肩膀上喘气。她手指还抓着我的袖子,指节泛白。
空气里的甜腥越来越浓,像熬过头的药汁混着铁锅锈味。我抬手抹了把脸,掌心沾了层滑腻的东西,凑近一看是淡绿色的雾珠。
“别吸气。”我说。
话刚出口,谢琬身子一软,直接跪倒在地上。她手撑着地,喉咙里发出短促的咳声,指尖开始发青。
我知道这毒不简单。
它不杀人,先锁人。让你清醒地看着自己动不了。
我用扇子猛砸地面,尘土扬起来和绿雾撞在一起,发出滋滋的响。雾气退了一寸,但很快又卷回来,贴着墙根往上爬。
谢琬咬着牙抬头,“你……走。”
我没理她。
我盯着她右手,那根九鸾衔珠步摇还在发颤。她突然抬手,把簪子尖往自己指腹一划,血珠冒出来没落地,悬在半空像被什么东西托住。
接着,第二滴、第三滴。
血点连成一片薄光,挡在我们面前,绿雾撞上去像是碰到一层看不见的墙,停住了。
她嘴唇发紫,“母后说过……谢家的血,能破邪毒。”
我看着她流血的手,没说话。
这招撑不了多久。她失血比我还多,刚才背我冲火海时肩头就裂开了,现在又割自己,体温正在往下掉。
我靠着墙挪到角落,手指摸到一块焦黑的布——是之前烧剩的帷幔。我把它撕下一角,塞进嘴里嚼了几下,吐出来摊在地上。
烟油混着硫磺的味道出来了。
我眼睛亮了一下。
这东西能烧。
但我没火种。
头顶的火把早灭了,追兵撤的时候顺手浇熄了所有光源。只有石缝里渗出的微光,照得人脸发绿。
我低头看自己的手。鼻血一直没停,顺着下巴滴在扇骨上,干了又裂。我把血抹开,在墙上画了个方框,然后标出通风口位置、毒雾流动方向、还有刚才血幕的覆盖范围。
脑子里过数据。
曼陀龙粉、鹤顶红蒸馏液、腐骨草灰。
三种东西混在一起,遇热分解会产生氨气,而氨气能中和毒素分子链。但这需要高温,至少要三百度以上。
我扫了一圈四周。
地上有硫磺残留,墙上刮得下来的矿物粉末含铁量高,再加上这块带油的破布——只要有点火星,就能起火。
问题是,怎么点?
我正想着,通道尽头传来脚步声。
不是沈无咎那种金属摩擦的节奏。
这人走得慢,鞋底柔软,像是裹了棉布。
一个女人从暗道走出来,穿素色裙子,袖口挽起,手里拎着个瓷瓶。
裴母。
她站在五步外,轻轻摇了摇瓶子,“解药在这儿,换玉珏。”
我没动。
谢琬抬头看她,声音发抖:“你说我母后是毒杀先皇的凶手……可你才是制毒的人。”
裴母笑了笑,“皇后仁善,不懂权谋。她若活着,这天下早就乱了。”
“那你呢?”我开口,“你放这毒,不怕把自己也困死?”
她没答。
我继续说:“这雾有毒,也有氧限。你在外面施毒,说明你能控浓度。你想活命,就得留退路。所以这毒不是绝杀,是逼我们交东西。”
她眼神闪了一下。
“你要玉珏,是因为它能开主墓道?”我问。
“聪明。”她说,“但它现在只有一半在你手里。”
我看向谢琬。
她还跪着,但手没松。血幕摇晃,绿雾又往前压了半尺。
“你不信我能救她?”裴母走近一步,“她快撑不住了,再过半盏茶,血凝住了,人就废了。”
谢琬咳了一声,嘴角溢出一点绿沫。
我伸手探她脉门,跳得极乱。
“你给解药,我给你玉珏。”我说。
“先给信物。”她伸出手。
我没有动。
我知道她在赌。她不敢真让我们死。这毒雾一旦失控,整个地宫都会变成毒窖,她也出不去。
而且她没带手下。一个人来,说明她不想让别人知道玉珏的存在。
我慢慢从怀里掏出那半块玉珏。边缘碎了,但中心纹路清晰,和壁画上的九宫阵完全对应。
“你拿这个去主墓道,也打不开门。”我说,“你还缺钥匙。”
她冷笑:“等我拿到手,自然有办法。”
我把玉珏举起来,在眼前转了一圈。“你说它是信物,那你应该认得背面刻字。”
我翻过来,对着她。
她看了一眼,瞳孔缩了一下。
我没刻字。
背面是平的。
真正的玉珏背面有细纹,是谢家秘传的星轨图。这半块是我从守陵人身上顺来的仿品,材质一样,纹路靠炭笔补全,普通人看不出来。
但她看得出。
因为她做过假诏书,碰过真玉珏。
她脸色变了。
“你没有真玉珏。”她说。
“我没有。”我点头,“但我有别的。”
我把玉珏收回去,塞进怀里。
谢琬忽然抬手,把步摇抵在自己脖子上,“你要它?我现在就毁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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