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阶尽头的光亮近在眼前,风里带着草木气息,像是终于能喘口气了。可我刚抬脚,喉咙就泛起一股甜腥,忍不住咳了一声。
谢琬扶着岩壁的手抖了抖,抬头看我:“你还行吗?”
“死不了。”我抹了把嘴角,湿布早被水泡烂了,随手扔在地上,“就是这味道不对。”
她说得对,风是新的,但空气里藏着一股说不清的涩意,像雨前闷在叶底的腐香,不刺鼻,却往肺里钻。
我没再往前走,反而退了半步,折扇抵住她肩头:“别吸太深。”
话音未落,头顶传来琴声。
不是响亮的拨弦,而是极轻的一勾,像有人用指甲刮过铜铃内壁。那声音一荡,四周雾气忽然浓了几分,青灰色的,贴着地面游走,像活物般朝我们脚下缠来。
“闭气!”我一把将她拽回石台角落,背靠岩壁,手摸到袖口那块干硬的血渍——之前从浮尸上刮下来的,一直没丢。
谢琬脸色变了,呼吸急促起来,眼瞳微微失焦。她中招了,比我快。
“裴母……”她嘴唇动了动,吐出两个字,像是想起了什么。
我知道这个名字,听说过她的手段:不动刀兵,不现杀机,只凭五音六律就能让人七窍流血。她不用毒杀人,她让毒自己长进人骨头里。
琴声又起,这次是一串连音,如细针扎耳。雾气翻涌,已封住整条石阶。十步之外,什么都看不见了。
我咬破舌尖,用疼保持清醒,手指迅速剥开袖布,把那团黑褐色的血渣捏在掌心。这是唯一能用的东西——那具浮尸身上查出过牵机毒反应,而这种毒,只有裴党内部试药人才会沾上。
“你娘教过你认香辨药?”我压低声音问谢琬。
她靠着我肩膀,指尖发麻,勉强点头。
“那你该知道,最毒的从来不是药,是人心。”我冷笑一声,“尤其是装成大夫的心。”
琴声忽停。
雾中走出一人,素裙垂地,银簪挽发,十指枯瘦如枝,轻轻搭在一架桐木小琴上。她站定在三步外,目光落在我手上。
“楚公子果然细心。”她声音很柔,像哄孩子入睡的调子,“连死人血都留着当宝贝。”
“毕竟你们裴家的东西,我不敢乱扔。”我把血块攥得更紧,“谁知道哪天就用来还礼?”
她笑了,眼角皱纹堆叠,却不见暖意。“小姑娘吸入不少毒雾,再拖片刻,肺腑就会烂尽。你若放下执念,让我带她走,我还能救她。”
“哦?”我歪头,“那你先告诉我,你是想救她,还是想把她做成下一具试药的尸体?”
她笑容不变,手指却已滑向琴尾。
我知道要来了。
几乎同时,她指尖一挑,琴尾弹出三根银针,快得只剩残影,直取谢琬咽喉!
千钧一发,谢琬猛地扬手——九鸾衔珠步摇划出一道弧光,镶珠尖锐处撞上第一根针,铛地一声脆响,针断,弦崩!
琴音戛然而止,毒雾扩散之势顿减。
我等的就是这一瞬。
扬手将血块掷向雾中最浓处。
嗤——
血遇毒即燃,发出轻微爆响,雾气竟如雪遇沸汤,迅速翻腾退散,在浓瘴中撕开一条不足十步宽的通路。地面残留的毒液冒起白烟,空气中弥漫开一股焦臭。
裴母后退半步,右手被溅起的毒血擦过,皮肤瞬间泛紫。她低头看了眼,缓缓抬起眼,嘴角仍挂着笑。
“用我们自己的毒方反制?”我甩了甩发麻的手,折扇咔地展开,“挺巧啊,这毒还是你们拿活人试出来的。现在我还给你们,算不算物归原主?”
她没答,只是轻轻抚了抚断裂的琴弦,低声哼起一段童谣,调子凄婉,像送葬时的哀曲。
谢琬靠在我臂弯里,喘得厉害,但眼神已清明几分。她盯着裴母,忽然开口:“你说等能破局之人……可你根本不想让人活着出去。”
“我只是验证。”裴母轻声道,“皇后的孩子,是不是真的配活下来。”
“配不配,也不是你说了算。”我撑着岩壁站起来,挡在谢琬前面,“你儿子搞政变、篡诏书、毒先皇,你就在背后熬药递刀。现在装什么慈悲长辈?”
她终于不笑了。
“你们这些读书人,总爱把脏事说得冠冕堂皇。”我扇骨敲了敲掌心,“其实你和你儿子一样,不过是怕被人踩在脚下太久,就想把所有人都毒死。”
她十指骤然收紧,琴身发出吱呀裂响。
我没再给她机会。
折扇一挥,扇面扫过地面残留的毒血,借力弹起一缕黑灰,直扑她面门。她本能偏头,我趁势一脚踹向琴架。
桐木琴翻倒在地,琴尾机关暴露——一根细管连接内腹,里面还有半囊幽蓝液体,正缓缓滴落。
“原来不止针有毒,连琴泪都是。”我冷笑,“你这哪是抚琴?是给棺材钉最后一颗钉子。”
裴母盯着我,眼神终于有了波动。
“你不怕死?”她问。
“怕啊。”我舔了舔干裂的唇,“但我更怕活得像个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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