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游的水声越来越近,那股油脂味也愈发浓烈,像是有人把整桶灯油倒进了河里。我盯着对岸漆黑的洞口,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折扇边缘。
谢琬站在我身后半步,呼吸压得很低,但还是能听见她牙齿轻碰的声音。
“楚昭。”一个冷得像铁片刮石的声音从高处传来,“你猜我是先点火,还是先放箭?”
我没抬头,只把折扇往袖口一塞,顺手扯下外衫下摆,哗啦一声浸进暗河。冷水激得伤口一缩,但我没停,拧干布条直接捂住谢琬口鼻。
“他不会选。”我低声说,“他会两个都来。”
她猛地睁大眼,嘴唇动了动,没出声。
我抬手点了点自己的耳朵,又指了指头顶岩壁——声音是从上方传来的,角度偏左,距离至少八丈。沈无咎不在正对面,而在侧洞高台,视野压制,居高临下。
这种人,最喜欢看着猎物在绝境里挣扎。
“待会儿火一起,水面就成油锅。”我盯着上游方向,“我们只有一次机会,顺着水流逆冲三十步,底下走。”
“水下?”她声音发紧,“可……换气怎么办?”
“憋着。”我看了她一眼,“你小时候偷溜去荷塘摸鱼,一口气能扎多远?”
“七八步。”
“现在三十步,差不了太多。关键是别浮头,上面有箭。”
她脸色白了白,却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上游轰的一声,火光炸开,橙红火焰顺着河面瞬间铺开,像一张烧起来的毯子直扑过来。热浪卷着焦臭味扑面而至,连岩石都被映得通红。
“走!”我一把拉她蹲下,将湿布重新按实,“闭气!”
话音未落,火舌已经舔到岸边朽木,噼啪作响,浓烟翻滚。我拽着谢琬手臂,深吸一口气,猛地扎进水里。
河水冰冷刺骨,耳畔顿时安静下来,只剩心跳咚咚敲着脑仁。我睁开眼,眼前一片漆黑,只能靠触觉辨方向。左手往前一探,摸到一块凸起的岩棱,借力一推,身子滑入更深的水流。
谢琬跟在我右侧,裙角在水中飘荡,像一团褪色的云。我伸手抓住她手腕,用力往前带。水流速度比预想快,火层在上,热意透过水面渗下来,皮肤开始发烫。
突然,脚底扫过一根横着的金属杆。
我心头一跳,立刻停下动作,右手往前摸索。是铁索,锈得厉害,但还连着两岸,应该是旧浮桥的残骸。我轻轻拍了拍谢琬的手背,示意她抓住。
她反应很快,立刻缠住铁索,借力前移。
我在心里默数:十步、十五步、二十步……
肺部开始发胀,喉咙发痒,本能想往上冲。但我咬住牙,继续拖着身子往前蹭。铁索渐渐下沉,说明离出口不远了——人工引水道到了尽头,通常会有抬升坡度。
二十五步。
一道寒光从右下方掠过。
我猛一拧身,抱着谢琬往左翻滚。后腰擦过一块尖石,疼得差点松手。定睛一看,水底插着几排短矛,斜向上指,矛头泛着幽蓝光泽。
毒箭。
沈无咎果然早就在水里埋了杀招,专等活物浮出换气那一瞬。
我冲谢琬比了个“慢”的手势,然后用折扇柄轻敲铁索,试了试牢度。还算结实。我俩交替抓握,一点一点往前挪。
三十步。
前方水势变缓,隐约有光透下来。
出口!
我刚要加速,脚踝忽然被什么东西缠住。
低头一看,是断绳,缠在铁索和碎木之间,勾住了我的鞋带。我用力一挣,纹丝不动。
身后火光逼近,水面温度明显升高,连水下的气泡都带着灼感。
谢琬察觉不对,回身帮我解。可那结太死,加上水流阻力,根本解不开。
我抽出折扇,咔地展开,用扇尖去挑绳结。试了两次,终于松了一扣。再一拽,鞋脱落,连同绳子沉向水底。
自由了。
我冲她点点头,指了指上方。
她明白意思,两人同时蹬腿上浮。
破水瞬间,热浪迎面砸来,火海就在头顶三尺,滚滚浓烟呛得人睁不开眼。我一手搂住谢琬肩膀,另一手挥扇拨开浮油,借着最后一点力气扑向岸边。
哗啦!
我们摔上一处石台,浑身湿透,狼狈不堪。我趴在地上咳了几声,嘴里全是河水的土腥味。右臂伤口被冷水泡太久,血又渗了出来,混着水迹在石面拖出一道淡红。
谢琬撑着胳膊坐起,发髻散乱,步摇歪在耳侧,脸上沾了灰,却还在第一时间把玉珏按进怀里。
“没丢。”她喘着说。
“当然没丢。”我抹了把脸,“你要是敢弄丢,我以后每天让你抄一遍《千字文》。”
她瞪我一眼,嘴角却抽了抽,像是想笑。
我没再多说,撑着石壁站起来,环顾四周。
这是皇陵最外层的甬道出口平台,三面环岩,前方一条窄石阶蜿蜒向上,通向地面。身后暗河入口仍在燃烧,火光映在石壁上,照出一个歪斜的“昭”字刻痕,像是被人用刀匆匆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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